西炎与皓翎的船队撤得仓促,船尾搅起的浪花没半日就被大海抚平,像从没出现过。可那场对峙留下的威慑,却在大荒高层里悄悄发酵——“海神”的名头,伴着那片骤然死寂的海、能压垮战船的威压,成了各方势力案头最沉的秘密,藏着猜忌、忌惮,还有按捺不住的贪婪。
但这些纷扰,暂时碰不到孤岛上的母子俩。
洞穴里的空气还凝着紧张,小安盘膝坐在石榻上,冰蓝色的眼睛闭着,眉心暗蓝印记亮得发暗,像快燃尽的余火。方才为逼退船队,他强行调动整片海域的力量,还硬接了巫阳一记神识冲击,本就没好利索的身子又遭了透支。指尖泛着淡淡的白霜,呼吸时胸口微微起伏,周身气息忽冷忽热,像两股风在经脉里较劲。
小夭守在旁边,指尖凝着温软的灵力,小心翼翼地顺着他的经脉疏导,眼里的忧色没散过。她知道,这不过是缓兵之计,西炎不会善罢甘休,其他势力也会闻风而动,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
“娘,我没事。”小安忽然睁开眼,声音带着点疲惫,却很清醒,“海在慢慢平复,他们短时间不敢来闹。”他能感觉到,海面下的暗流在缓缓归位,那些被惊动的鱼群、珊瑚,也在慢慢安定。
小夭喂他服下一颗宁神丹,指尖轻轻摩挲着他微凉的脸颊:“娘知道你厉害。可我们不能一直躲着,得尽快解决根源——那些藏在深海的‘坏种子’,还有……你爹落在九幽的那点光。”
提到相柳,她的声音顿了顿,带着化不开的牵挂。那缕意志碎片,是他留在这世上唯一的痕迹,也是她和安儿心里最软的念想。
根源未除,永无宁日。
接下来的日子,母子俩像在跟时间赛跑。小安把大部分时间都用来静坐调息,一边恢复体力,一边打磨体内的力量——那融合了海心净力与寂灭极寒的新生之力,不再是单纯的“强”,而是被他练得越来越“细”。指尖能凝出细如发丝的蓝白气流,绕着石榻转一圈,连灰尘都能冻住却不损坏织物;掌心能聚起薄薄一层能量膜,把外界的窥探隔绝得干干净净。他要的不是惊天动地的威力,是精准、隐蔽,能在悄无声息间解决麻烦,不再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小夭则成了家里的“军师”。她捧着云逸真人留下的古籍、相柳的残笔记,还有自己画的海图,在石桌上一遍遍推演。同心贝里,玱铉的密讯断断续续传来:西炎朝堂吵成一团,有人想再派兵围剿,有人怕“海神”发怒殃及海域;巫阳回去后就闭了关,据说在翻找克制水系神力的古老阵法;皓翎王室也在观望,既想讨好“海神”,又不敢得罪西炎。
每一条消息都像针,扎得她心头发紧。更让她焦虑的,是九幽的变数。她反复琢磨着古籍里关于九幽裂隙、怨魂煞气的记载,越想越怕——那地方是万恶之源,相柳的意志碎片孤零零落在那儿,会不会被煞气污染?会不会被九幽里的怪物吞噬?
“安儿,”这天,小安气色稍缓,小夭立刻凑过去,指着海图上冥蚀之眼的位置,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你还能感觉到……爹的那点光吗?它在下面,还好吗?”
小安闭上眼睛,冰蓝色的眸子里星轨缓缓转动,神识像根细丝线,拼命往九幽深处探。过了许久,他皱着眉睁开眼,摇了摇头:“很模糊,像隔了厚厚的黑雾。只能感觉到它还亮着,没灭。但黑雾里好吵,有哭的、有笑的,乱得很。爹的光……好像被裹住了,动不了。”
被困住了!
小夭的心猛地沉到谷底。那缕碎片是相柳最后的念想,是安儿血脉里的羁绊,绝不能让它沉沦在九幽!
“我们得下去!”她几乎是脱口而出,眼神决绝,“就算闯九幽,也要把你爹接回来!”
小安看着母亲眼里从未有过的焦急,心里也跟着发紧。他对“父亲”的印象,来自母亲的讲述,来自血脉里的亲近,还有那缕碎片带来的冰冷守护。此刻,母亲的担忧像潮水似的裹住他,让他瞬间下定了决心。
“嗯!”他重重点头,小手紧紧握住母亲的手,“我们去接爹回家。”
可闯九幽谈何容易?冥蚀之眼经上次一战,煞气更不稳定,底下的裂隙像张吞人的嘴;西炎肯定在那片海域布了监控,一旦他们异动,立马会被围堵。母子俩对着海图发愁,一时没了头绪。
就在这时,洞口传来“噗通”一声,小夭留在外面巡逻的海豚妖宠飞快游进来,嘴里衔着一枚泛着月华的贝壳。
“是方丈山的传讯贝!”小夭一眼认出,这是秋水蓼之前留下的紧急联络方式。她赶紧注入灵力,贝壳里立刻传出秋水蓼冷静的声音:“王姬安好。山主推演天机,察觉幽冥有变,似有故人之息坠于渊深。九幽凶险,万不可贸然深入。若执意前往,需备定魂珠镇魂、辟邪玉护体,选月晦之夜(七日后),借幽冥潮汐减弱之机潜入。方丈山可在外围接应,引开部分注意,望谨慎行事。”
小夭和小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惊与狂喜!方丈山不仅知道了他们的打算,还送来了关键的法子和援助!
“月晦之夜,还有七日!”小夭立刻算了算日子,心里燃起希望,“定魂珠和辟邪玉,我会炼制!就算材料不够,拼尽全力也要凑出来!”
接下来的七日,洞穴里灯火通明。
小夭翻出所有珍藏的极品灵材,日夜不休地炼制法宝。火焰灼烧灵材的噼啪声、灵力波动的嗡鸣声,在洞穴里不绝于耳。她熬得眼睛通红,手上被火焰燎出了水泡,却连揉都不揉一下——每多一分进度,接回相柳的希望就大一分。
小安则全力恢复修为,同时用海心感知遥感冥蚀之眼的动静:哪里的煞气最淡,哪里有西炎监控的缝隙,哪条路线最隐蔽。他把这些都记在心里,一遍遍在脑海里推演潜入和撤离的路线。
七日转瞬即逝,月晦之夜如期而至。
天幕漆黑如墨,连星光都被吞得干干净净,海面死寂得可怕,只有偶尔传来的海兽低鸣,透着股阴森。幽冥潮汐缓缓涌动,九幽的煞气暂时减弱,正是潜入的最佳时机。
洞穴里,小夭颈间挂着刚炼制好的定魂珠,散发着柔和的清辉;腰佩辟邪玉,周身裹着一层淡淡的防护光罩。小安眉心的暗蓝印记灼灼生辉,手里托着一枚湛蓝水球,内部星云流转,是凝聚到极致的海心之力,既能护身,又能隐匿气息。
“安儿,准备好了吗?”小夭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儿子的手。
“嗯。”小安点头,目光坚定地望向西北方,“海已经帮我们找好了缝隙,我们走。”
母子俩的身影悄然融入夜色,化作两道淡淡的水影,向着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海渊,疾驰而去。
为了至亲,纵入九幽,义无反顾。心渊寻踪的险途,就此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