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晨光里的新苗
天刚亮透，露水还挂在紫苏叶上没褪尽，林悦就被一阵细碎的响动吵醒了。她揉着眼睛推开门，见沈青蹲在院角的竹筐旁，正用小刷子轻轻扫着什么，晨光顺着他的肩头淌下来，把发梢染成了浅金色。
“醒了？”沈青回头，手里举着片紫苏叶给她看，“你瞧，这叶背的紫晕比昨天深了些，怕是要抽新枝了。”叶面上的露水滚到叶尖，“嗒”地滴在他手背上，他却像没察觉，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点紫晕，“周奶奶说过，紫背苏的叶背越紫，药性越足。”
林悦走过去蹲在他身边，竹筐里铺着层细麻布，上面摊着的药渣已经半干，散着淡苦的香。“你这是在扫什么？”她见他手里的小刷子沾了点白霜似的东西，凑近了才闻出是草木灰。
“给药渣除潮，”沈青把扫好的草木灰匀匀撒在药渣上，“昨儿雨大，怕捂出霉味。等彻底晒干了收进罐里，街坊谁家孩子咳嗽，抓一把煮水喝，比买的药丸子管用。”他低头时，额前的碎发垂下来，扫过鼻尖，林悦忽然想起小萤昨天偷偷跟她说的话——“沈大哥看紫苏的眼神，比看咱村最金贵的稻种还上心”。
正想着，院门外传来“蹬蹬”的脚步声，小萤挎着个竹篮冲进来，篮子里的陶罐晃出叮当响。“姐姐！沈大哥！你们看我带啥来了？”她把篮子往石桌上一放，揭开最上面的粗布，里面是半罐亮晶晶的砂糖，“我娘说，昨儿熬姜汤你们没放够糖，特意让我送来的！还有这个——”她从篮底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几块油亮亮的芝麻酥，“张婶新做的，说给你们当早饭。”
沈青起身去灶房拿碗，林悦捻起块芝麻酥放进嘴里，酥香混着芝麻的脆，刚咽下去，就见小萤冲她挤眼睛，下巴往沈青的方向点了点。她顺着看过去，见沈青正往两个碗里舀紫苏籽粥，手顿了顿，又多抓了把砂糖撒进去，砂糖粒落在粥里，像撒了把碎星星。
“对了，”小萤忽然拍了下手，“刚才路过王婆家，见她家孙子在门口哭，说是夜里着了凉，嗓子哑得说不出话。姐姐，要不要去看看？”
林悦把最后一口芝麻酥咽下去，起身往药箱里装东西：“得去。哑嗓子最忌拖延，拖成喉疾就麻烦了。”她往箱里塞了包晒干的紫苏叶，又想起什么，回头对沈青说，“把那罐新收的蜂蜜带上，紫苏蜜水治哑嗓子最灵。”
沈青已经把粥碗端到石桌上，闻言点头：“我去拿。”转身时，林悦瞥见他耳根悄悄红了——许是晨光太暖，把那点不好意思烘得藏不住了。
到了王婆家，那虎头虎脑的小子正趴在炕桌上哭，小脸憋得通红，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响，像破风箱在抽气。王婆急得直搓手：“昨儿还好好的，今早就成这样了，这要是变哑了可咋整？”
林悦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没发烧，又翻看他的舌苔，见是淡红色，松了口气：“没事，是风寒裹着湿气堵了喉咙，不算大碍。”她让沈青把蜂蜜罐打开，舀了两勺放进温水里，又从药箱里抓了把紫苏叶，“沈青，你去烧壶开水，把这叶子泡进去，晾到温温的，冲蜂蜜水给娃喝。”
沈青应声去了灶房，小萤逗着孩子：“小虎不哭哦，姐姐给你喝甜甜的水，喝了就能跟小萤姐姐说话了。”小虎抽抽搭搭地看着她，眼里还挂着泪，却好奇地指着她发间别着的紫苏花——那是今早沈青从南坡摘来的，紫莹莹的一朵，别在小萤的粗布发绳上，倒添了几分俏气。
紫苏水冲的蜂蜜水晾好时，小虎的哭声已经小了。林悦用小勺喂他喝，小家伙开始还抿着嘴躲，尝到甜味就不闹了，小嘴“咕咚咕咚”喝了小半碗。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他指着桌上的芝麻酥，含糊地喊了声“要”，虽然还有点哑，却比刚才清亮多了。
王婆拍着大腿笑：“灵！真灵！林大夫这本事，比镇上的大夫强多了！”她转身从柜里摸出袋炒花生，硬往林悦手里塞，“拿着拿着，自家炒的，不值啥钱，尝个鲜。”
往回走时，日头已经升高了，晒在身上暖烘烘的。小萤蹦蹦跳跳走在前头，发间的紫苏花随着动作晃悠，像只停在发间的紫蝴蝶。沈青走在林悦身边，手里拎着王婆给的花生，忽然开口：“等下去南坡看看？我瞅着那几株紫背苏的根须该松松土了。”
林悦点头，眼角的余光瞥见他手里的花生袋，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去年收的紫苏籽还剩不少，下午找个簸箕晒出来，等梅雨前种到后坡去。周奶奶说过，紫苏喜阳，后坡的光照最足。”
“嗯，”沈青应着，忽然从怀里摸出个东西递给她，是片压平的紫苏叶，叶梗处系着根细麻绳，“昨天夹在签到簿里的，忘了给你。”那叶子被压得平平整整，叶背的紫晕像画上去的，边缘还细心地剪得圆圆的。
林悦接过来，指尖碰到他的指尖，像被晨光烫了下，赶紧攥紧叶子往兜里塞。小萤在前面回头喊：“你们俩走快点呀！再晚了，灶上的粥该凉了！”
沈青“哎”了一声，脚步却没加快，林悦也跟着慢下来。晨光穿过紫苏丛，在地上投下晃动的碎影，像撒了一地的碎金子。沈青忽然说：“等紫背苏结了籽，咱给每户送点，让大家都种上。”
“好啊，”林悦望着远处田埂上扛着锄头的农人，声音轻得像被风托着，“到时候，咱这村子，怕是走到哪儿都闻得到紫苏香了。”
沈青没说话，只看着她笑，晨光落在他眼里，亮得像盛了两捧阳光。竹筐里的药渣还在散发着淡香，混着晨光里的暖意，把这寻常的清晨，酿得像罐刚开封的紫苏蜜，甜丝丝，又带着点让人踏实的清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