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梁上的喊杀声渐弱，晨雾被阴兵锁链抽得支离破碎。
顾昭站在高处，看着最后几个死士被白无常的锁魂链缠住脖颈，喉间发出破风般的哀鸣——三百黑衣死士，不过半柱香便折了九成。
他摸了摸腰间的铜哨，金属凉意顺着指尖爬进血脉，眼底却浮起一层冷霜：萧绎这招明招安暗伏杀，比他预想的更狠辣。
顾公子！林婉儿的声音从西边传来，带着几分雀跃，青牛关守将开了城门，萧绎那二十车军粮全扣下了。
顾昭颔首，目光却仍锁在东边山梁。
那里残阳似血，阴兵们的锁链在血光里泛着幽蓝，像极了前世维和部队清理战场时的探雷器——精准，不留活口。
他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血滴，指腹轻轻碾开，血色在掌心晕染成暗褐：这些死士的血，该算在萧绎头上。
话音未落，山风突然卷起一阵腥气。
顾昭瞳孔骤缩，本能地侧身，一道寒芒擦着脖颈划过，在山石上溅出火星。
他抬眼望去，只见一道黑影悬在两丈外的古松枝桠间，玄色劲装裹着玲珑身段，面纱下的眼尾上挑：黑狐柳如烟？
顾大人好眼力。柳如烟轻笑，袖中又滑出七柄细剑，在身周织成银网，可惜晚了。话音未落，七剑齐出，竟有三柄直取顾昭咽喉，两柄封他退路，剩下两柄则锁死沈青竹的救援方向——这不是刺杀，是算无遗策的绞杀。
找死。沈青竹的声音冷得像霜。
她本立在顾昭三步外，此刻身形骤然化作青影，霜锋剑出鞘的刹那，山梁上所有阴兵的锁链都泛起微光——那是剑修金丹境的气势威压。
柳如烟的银网刚触到剑气，七柄细剑便坠地，像被无形的手捏碎了筋骨。
顾昭退到树后，指尖摩挲着怀里的冥簿。
他早料到萧绎不会只派死士，暗桩里提过柳如烟接了这单，却没想到她会等到死士折损过半才现身——好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翻开冥簿，泛黄的纸页自动翻到某一页，墨迹未干的柳如烟三字在晨风中微微发亮。
看什么？柳如烟见沈青竹的剑已刺到面门，脚尖点枝倒掠，却见顾昭突然抬头，眼中有幽光流转。
她心头一跳，正要再退，却见自己的影子里爬出无数墨色小字：开皇三年，刺杀南陈商队十二人；开皇五年，毒杀北周使臣全家；开皇七年......
不可能！柳如烟面纱飘落，露出一张惨白的脸，这是阴司冥簿！你......你是阴差？她攻势一滞，沈青竹的霜锋剑趁机刺穿她左肩，鲜血溅在古松上，像朵妖异的红梅。
阴差？顾昭合上冥簿，指尖叩了叩封皮，我是来送你入阴司的。他打了个响指，白无常的锁链瞬间缠上柳如烟的脚踝。
她惊觉自己的气力正被锁链抽走，慌忙去拔肩头的剑，却见沈青竹的剑尖已抵住她咽喉：动一下，我让你比那些死士更难看。
山梁另一头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顾昭转头，正见江文远踉跄着撞进灌木丛，官服被荆棘撕得破破烂烂——这招安使臣刚才还在劝降，此刻倒像条丧家犬。
想跑？顾昭抬手，冥簿上江文远三字突然迸出红光。
江文远的脚步顿住，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整个人直挺挺栽倒在地，四肢抽搐着却爬不起来，你...你用了什么妖法？
妖法？顾昭缓步走到他跟前，靴底碾过一片带血的碎甲，你让死士在酒里下蛊，让村妇把染了瘟疫的衣物混进粮车，这些账，冥簿记得比你清楚。他蹲下身，捏住江文远的下巴强迫他抬头，萧绎给你多少银子？够买这方圆百里的人命吗？
江文远的冷汗浸透了后背，突然尖笑起来：你杀了我，萧绎不会放过你！玄甲卫已经到——
闭嘴。顾昭反手就是一记耳光，声音里裹着阴司威压。
江文远的笑声戛然而止，像被掐断的琴弦。
这时，山脚下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顾昭望去，只见十数骑快马冲来，为首的是青牛关的典史陈茂，官服上还沾着粮车的麸皮：顾...顾大人！小人听说这边有刺客，特来护驾！
陈茂翻身下马，膝盖刚触地就跪了个结实，额头磕在石子上渗出血：萧绎那贼子狼子野心，小人早看他不顺眼了！求大人收留，小人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后面的官员们面面相觑，见陈茂跪了，纷纷跟着扑地，官帽滚了一地。
林婉儿挤到顾昭身边，眼睛亮晶晶的：顾公子，不如趁此机会设立镇魂府，统管这一带的治安和粮道。有阴司冥簿镇着，谁还敢作乱？
顾昭望着跪了一地的官员，又看了看被阴兵押着的柳如烟、江文远，突然笑了。
他前世在维和部队管过难民营，此刻的场景倒有几分相似——只不过这次，他手里的不是联合国旗，是能定人生死的冥簿。
他伸手虚扶，明日起，镇魂府挂牌。陈茂，你暂任府丞；林婉儿，管粮道；沈青竹......他转头看向正用剑挑着柳如烟面纱的女子，后者耳尖微烫，却仍板着脸，镇府大统领。
山风卷着血腥味掠过，顾昭摸出判官笔，在冥簿上添了一行字：开皇九年，镇魂府立，乱世将平。
暮色渐沉时，山洞深处传来锁链摩擦石壁的声响。
江文远被捆在石桩上，伤口渗出的血在地上蜿蜒成小蛇。
他抬头望着洞外最后一线天光，突然低笑起来：顾昭......
声音被山风卷走，只余下阴兵锁链的轻响，像谁在低声数数——数着萧绎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