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悬在林梢时，顾昭的靴底碾过最后一片枯枝。
他站在废弃古庙前的老槐树下，望着斑驳门楣上护国寺三个字，喉间泛起铁锈味——那是阴兵传回来的血腥气。
鬼影，确认了？他低声问。
识海里立刻传来阴兵副将的冷冽回应：母蛊血祭的气味，就在佛殿后堂。
夜风卷着腐叶掠过他肩头。
顾昭摸了摸腰间判官笔的笔鞘，指腹触到刻着的二字——这是他昨夜用功德在笔身新刻的，为的就是今日。
身后二十步外，沈青竹的呼吸声轻得像游丝，软甲下的剑刃却已出鞘三寸。
青竹留外围。他侧头吩咐，若有漏网之鱼，你比我更擅长截杀。
沈青竹没说话，却伸手按住他后背——那是暗卫特有的暗号。
顾昭心口一暖，转身时已化作一团暗影，顺着墙根溜进庙门。
佛殿里的烛火是青绿色的。
顾昭贴着廊柱屏息，看见赤蛇跪在蒲团上，面前摆着个黑陶瓮。
他的左手攥着把匕首，正往腕上划第二道口子，暗红的血珠坠入瓮中，立刻腾起阵阵黑雾。
影蛊母蛊，以血为引，以怨为媒...顾昭瞳孔微缩。
前世作为判官时，他见过类似的邪术——需用施术者本命精血喂养七七四十九日，方能操控百人以上的心智。
难怪裴子敬会突然参沈青竹谋反，原来这蛊虫早就在朝中扎根。
赤蛇忽然抬起头。
他的左眼泛着诡异的幽蓝，正是被影蛊反噬的征兆：
顾昭没有退。
他咬破舌尖，指尖蘸着血在判官笔上一抹——功德值在识海里疯狂跳动，最后定格在二字。
笔锋扫过空气，金芒凝成一行小字：影蛊之毒，三日内必消。
黑陶瓮地炸开。
赤蛇尖叫着踉跄后退，腕上的伤口瞬间溃烂：是你！那女人的情郎！他腰间的铜铃突然乱响，整个人化作七八个虚影，从不同方向扑来。
顾昭早有准备。
他反手甩出三张镇魂符，在地上画出个逆时针的漩涡。
阴兵的冷笑从四面八方涌来，无形的锁链缠上每个虚影的脚踝——这是他根据现代战术改良的阴风锁魂阵，专破分身术。
没用的！赤蛇的真身在最左边那个虚影里暴喝，匕首直刺顾昭咽喉。
顾昭不闪不避，左手结了个奇怪的印诀——这是前世在阴司学的定魂诀，专克邪祟。
赤蛇的动作突然滞了半拍，正好撞进顾昭的右拳。
一声，是鼻梁碎裂的声音。
顾昭乘势夺过匕首，反手架在赤蛇颈间：说，谁让你在南梁放影蛊？拓跋宏？
赤蛇突然笑了，血沫喷在顾昭脸上：你以为...就凭你？影门的手段，你连皮毛都没...
话没说完，顾昭的判官笔已穿透他的咽喉。
金芒顺着笔尖蔓延，赤蛇的身体像被抽干的皮影，瞬间枯成一具干尸。
顾昭蹲下身，从他怀里摸出半块染血的星图——和之前鬼影说的分毫不差。
顾公子！
沈青竹的声音从庙外传来。
顾昭擦了擦脸上的血，将星图收进怀里：我在。
当顾昭带着赤蛇的首级回到雁门时，李断鸿的亲兵正在校场列队。
晨光里，柳如烟举着影蛊母蛊的陶片跪在校场中央，裴子敬的官服已被冷汗浸透。
这是从赤蛇身上搜出的密信。顾昭将染血的帛书递给李断鸿，他受北魏余孽指使，专在南梁朝堂散播影蛊。
裴御史是头一个，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裴子敬跪在地上，额头撞得青肿：下官...下官愿自请贬为庶民，去边境守十年烽火台！他抬头时泪如雨下，青竹姑娘的冤屈，下官就是死了也要去阴司赔罪！
沈青竹站在顾昭身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
她望着裴子敬颤抖的背影，喉间像塞了团棉花——三天前她被押入大牢时，正是这个御史举着她的伪证，说要为国除奸。
陛下有旨！
传旨官的声音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顾昭抬头，看见黄门侍郎捧着圣旨从城门方向跑来，额角的汗在阳光下亮晶晶的：着顾昭为雁门巡防使，沈青竹官复原职！影蛊一案，着大理寺三日内彻查！
李断鸿接过圣旨时，眼底闪过欣慰。
他转头看向顾昭，突然抱拳道：顾使君，末将有个不情之请——若他日北境有难，还望借阴兵一用。
顾昭笑着点头，目光却落在沈青竹身上。
她的指尖还在微微发抖，发梢沾着昨夜追击时的草屑。
去我帐里。他轻声说。
军帐里燃着艾草。
沈青竹脱了软甲，露出后颈一道淡青色的痕迹——那是影蛊曾寄生的地方。
她对着铜镜摸了摸，声音发闷：若那蛊虫还有残毒...若我哪天不受控...
你若真被控制，怎会在大牢里咬舌自尽？顾昭蹲在她脚边，仰头看她，我看见你舌下的血了，青竹。被控制的人，不会有求死的念头。
沈青竹的睫毛颤了颤。
她低头，看见顾昭发间还沾着古庙的蛛网——这个总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的男人，为了救她，昨夜在林子里滚了半夜。
顾昭。她轻声唤他。
下次...换我挡在你前面。
顾昭笑了，伸手将她耳后的碎发别到耳后：
月光爬上帐帘时，顾昭取出那半块星图。
星图边缘的纹路突然泛起幽蓝，和赤蛇左眼的颜色如出一辙。
他皱眉凑近，发现陶片上还粘着半枚细小的鳞片——那不是普通的陶土，倒像是...
这蛊术，不像是北魏旧法。他喃喃自语，难道...是南陈的影门？
帐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顾昭抬头，看见个穿月白道袍的身影在月光下若隐若现，腰间挂着的青铜星盘正泛着清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