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是囚笼,也是帷幕。
登陆艇在那布满白色脉络的烙印牵引下,航行于无垠的“白”之中。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星辰坐标,只有那令人心智麻木的均匀光亮和吞噬一切的寂静。林星语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一片没有边际的牛奶海洋中,时间的流逝变得毫无意义,唯有医疗平台上顾怀远那微弱却顽强的心跳,是她确认自身尚未被这片“绝对之白”同化的唯一锚点。
“织命者”施加的“规则伪装”如同一层薄纱,勉强掩盖着他们与这片白色虚空间的“不兼容”,但林星语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层伪装正在被周围无处不在的“白”缓慢地侵蚀、消磨。手腕上的烙印则如同一个矛盾的向导,一方面汲取着“白潮”的力量,另一方面又执着地指向“织命者”提供的、代表着反抗与希望的“火种”坐标。
这是一种极其微妙的平衡,行走在刀刃之上。
不知航行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千年。前方那永恒的白色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杂质”。
那是一个极其微小的、不断闪烁着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 暗紫色光点。它孤独地悬浮在白色的背景上,如同墨水滴入清水,散发着一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充满了 “信息扰动” 与 “虚空回响” 的独特波动。
是“火种”!而且是与其一位阶相近的存在!
林星语精神一振,立刻操控登陆艇朝着那暗紫色光点靠近。
随着距离拉近,那光点的真容逐渐显现——那并非实体星球或堡垒,而是一团不断变幻形态的、由无数细微的暗紫色符号和数据流构成的 “信息云”。云团中心,隐约可见一枚残破的、如同抽象耳朵形状的 暗紫色水晶 在缓缓旋转,散发着微弱而古老的意念波动。
这气息……林星语瞬间辨认出来!是 “虚空低语” !或者说,是它散逸后,残存下来的最后一块、承载了其部分核心权柄的 “倾听水晶” !
它竟然也在这里,以这种残破的形式,抵御着“白潮”的同化!
登陆艇缓缓驶入这片相对稳定的暗紫色信息云范围,那股令人窒息的“白”的压迫感顿时减轻了不少。仿佛从喧嚣的闹市,进入了一个虽然破败却足够安静的图书馆。
“……啊……是……‘生命’……的……气息……还有……‘变量’的……余烬……”
一道微弱、迟缓、仿佛带着万年尘埃的意念,从那块残破的倾听水晶中缓缓传来,直接连接上林星语。“……没想到……在此……终结之地……还能……遇到……故人……的……痕迹……”
“虚空低语前辈?”林星语尝试沟通,心中充满敬意与悲凉。这位曾经执掌万物心声的古老存在,如今竟只剩下如此残破的一点回响。
“……称谓……已无意义……”“虚空低语”的残响意念带着看透一切的漠然,“……吾……仅余……此……‘倾听之核’……记录着……一些……‘白潮’……不愿被……聆听的……‘杂音’……”
它的意念扫过登陆艇,尤其在昏迷的顾怀远和林星语手腕的烙印上停留了片刻。
“……有趣的……组合……被‘源初’标记的……容器……承载着……诺姆的……遗产……与……‘混沌’的……知识……更与……‘生命’和……‘变量’……深度……纠缠……”
……汝等……是……‘源初’系统内……一个……罕见的……‘错误聚合体’……”
错误聚合体?这个称呼让林星语心中一凛。
“……汝等……来此……寻求……什么?” “虚空低语”的残响问道。
“我们需要联合所有‘火种’,对抗‘白潮’,对抗‘源初代码’!”林星语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们需要力量,需要知识,需要一切能够增加胜算的东西!”
“……对抗?……”“虚空低语”的残响似乎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叹息,“……何其……艰难……”
……然……汝等……既是‘错误’……或许……便是……那……唯一的……‘变数’……”
……吾……可将……最后记录的……一段……‘杂音’……赠予汝等……”
……那是……‘源初代码’……在……构建……‘心象之壁’时……产生的……一道……极其微弱的……‘矛盾指令’……的……回响……”
……或许……能对汝等……有所……启发……”
话音落下,一道极其凝练的、蕴含着复杂到极致的信息结构的暗紫色流光,从倾听水晶中射出,并未飞向林星语,而是直接没入了昏迷的顾怀远眉心!
“唔……!”
顾怀远在昏迷中猛地抽搐了一下,眉头紧紧锁起,脸上露出了极其痛苦和挣扎的神色,仿佛在承受着某种超越极限的信息冲击!他体内那原本缓慢运转的“混沌协调”旋涡,骤然加速,光芒大放,似乎在与这股外来的、蕴含着“源初”底层矛盾的的信息流进行着激烈的对抗与融合!
“怀远!”林星语惊呼,却不敢贸然打断这个过程。她知道,这或许是“虚空低语”所说的“契机”,是点燃顾怀远潜能的“压力”!
整个过程持续了约莫一刻钟。
当顾怀远身体的抽搐渐渐平息,眉头略微舒展时,他周身散发出的“混沌协调”之力,似乎变得更加内敛,也更加……深邃了。仿佛那旋涡深处,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东西。
而那块“虚空低语”的倾听水晶,在传递出这段信息后,光芒彻底黯淡了下去,其周围的暗紫色信息云也开始加速消散。
……吾之……使命……已了……”
……愿这……最后的……‘杂音’……能成为……刺破……‘绝对寂静’的……第一声……啼鸣……”
……小心……‘白潮’……深处的……‘编织者’……它才是……‘源初’……最忠诚的……‘执行终端’……”
带着最后的警告,那点暗紫色的光点彻底熄灭、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周围的白色虚空再次吞噬而来。
林星语默默地向那片空间行礼,然后立刻查看顾怀远的状态。他的生命气息依旧微弱,但似乎……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韧性”?就像一块被反复锻打的铁胚,虽然形状未变,内在却更加紧密。
她不敢久留,立刻操控登陆艇,朝着下一个“火种”坐标驶去。
然而,就在他们离开那片区域后不久——
原本均匀、死寂的白色虚空,忽然开始 “流动” 起来!
仿佛平静的海面下涌起了暗流,白色的“光”不再是静止的背景,而是如同有生命的液体般,开始朝着某个方向缓缓汇聚、加速!一股庞大到令人灵魂颤栗的、冰冷的、带着明气 “清扫” 意图的意志,如同苏醒的飓风,开始席卷这片原本“平静”的虚空!
“白潮”……不再仅仅是环境,它开始 “活动” 了!
登陆艇在那突然变得粘稠而充满指向性的白色“光流”中,如同逆水行舟,速度骤降!规则的伪装剧烈波动,仿佛随时会被冲刷剥落!
林星语脸色煞白,她感觉到,无数冰冷的“视线”穿透了伪装,落在了他们这艘小小的飞船上!落在了昏迷的顾怀远身上!落在了她手腕那正在疯狂闪烁、似乎在与“白潮”活动进行着复杂交互的烙印上!
它们……被发现了!
与此同时,医疗平台上的顾怀远,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极致的外部压力所刺激,猛地睁开了眼睛!
但这一次,他的眼中没有茫然,没有痛苦,只有一片仿佛倒映着无数规则生灭、数据奔流的、极致的 “冷静” 与 “洞彻” !
他看向舷窗外那汹涌而来的、如同海啸般的白色光流,嘴唇微动,吐出了一个清晰的、冰冷的词语:
“……解析……开始……”
(第三百八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