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路途延伸,地貌逐渐变化。荒凉的乱石戈壁被更多低矮却坚韧的褐色灌木取代,空气中弥漫的土腥气里,也渐渐掺入了一丝人烟与驳杂灵气的味道。远远地,一座巨大城池的轮廓,如同匍匐在苍茫大地上的黑色巨兽,出现在地平线上。
黑岩城,到了。
城墙并非寻常的砖石,而是由一种天然的、泛着金属光泽的黑色巨岩垒砌而成,高达数十丈,表面布满风雨和岁月留下的痕迹,更添几分粗犷与厚重。城门口人来人往,服饰各异的修士、押运货物的商队、风尘仆仆的冒险者络绎不绝,显得颇为繁华,但也带着一股荒野之地特有的彪悍与混乱气息。
“啧啧,这城墙,够气派!一看就是能扛揍的!”天机子仰头望着那漆黑的城墙,发表着感言,“就是这颜色不太吉利,黑黢黢的,跟个大火烧过似的。”
旺财似乎对城门口密集的人流和混杂的气息有些不适应,靠近了林枫一些,暗金色的眸子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林枫则平静地观察着。他能感觉到,这黑岩城中隐藏着不少不弱的气息,战灵境界比比皆是,甚至隐隐有几道更加晦涩深沉的神念在城中扫过,应是坐镇此城的战尊级高手。城门处虽有守卫,但盘查并不严格,只要缴纳少量入城费(灵石或等价物),便可进入。
缴纳了三份入城费(旺财被守卫多看了一眼,但没说什么),林枫三人步入了黑岩城内。
城内比想象中更加喧嚣。街道宽阔,但铺设的是一种粗糙的黑色石板。两旁建筑同样多以黑岩为基,风格粗犷实用,高低错落。店铺林立,售卖着丹药、法器、矿石、妖兽材料以及各种荒野特产,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空气里混杂着药香、金属气、汗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哎,林老大,你看那边,‘百草阁’,看着挺正规,咱们要不要先去补充点疗伤和恢复的丹药?”天机子指着不远处一栋三层楼阁,招牌上灵光闪烁。
林枫点点头,正欲走去,忽然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自从踏入城中,他玄黄道种对于恶意和窥探的感应就变得格外敏锐。他察觉到,至少有四五道不怀好意的目光,从他们进城起就若有若无地跟随着,隐藏在熙攘的人群中。
“不急,先逛逛。”林枫不动声色,带着天机子和旺财,看似随意地在主街上漫步,实则暗暗留意着身后的“尾巴”。
天机子很快就被街边各种新奇玩意儿吸引了注意力,尤其是看到一处地摊上摆着几块造型奇特的“古物”时,更是挪不动脚,蹲在那里和摊主唾沫横飞地砍起价来,试图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把一块疑似夜壶的陶罐说成是上古祭器。
旺财则对一家售卖烤兽肉的小摊产生了浓厚兴趣,盯着那滋滋冒油、香气四溢的烤腿,尾巴不自觉地摇了起来,口水都快滴到地上了。林枫见状,微微一笑,买了两条最大的烤兽腿,一条递给旺财,一条自己拿着。
就在旺财低头大快朵颐,林枫也咬了一口兽肉(味道意外地不错),天机子还在为了一枚生锈的铜钱和摊主争论这是不是“开元通宝”时——
那几道尾随的目光,终于按捺不住了。
四名穿着皮甲、腰间佩刀、神色阴鸷的汉子,看似随意地从不同方向围拢过来,隐隐封住了林枫三人的去路。他们的气息都在战灵中期左右,眼神锐利,带着一股煞气,与之前在乱石林遇到的“西荒狼”喽啰气质相似,但更加精悍。
为首的是一个脸颊有道旧疤的瘦高个,他径直走到林枫面前,目光在林枫和正在啃肉腿的旺财身上扫过,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声音沙哑:“这位朋友,面生得很啊。初来黑岩城?”
林枫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的肉,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有事?”
瘦高个眼神一冷,嘿嘿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前几天在黑风山脉,有几位朋友不太讲规矩,动了我们‘西荒狼’的人,还抢了东西?哥几个奉命来问问,是不是阁下?”
他话音一落,周围原本喧嚣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不少,许多人带着看好戏或忌惮的神色退开了一些,让出了一小片空地。显然,“西荒狼”在黑岩城的名声不小。
天机子这时也停止了砍价,抱着他那“疑似夜壶”的陶罐凑了过来,一脸惊讶:“西荒狼?就是那群在荒郊野外打劫不成反被揍的软脚虾?这么快就找上门告家长了?效率挺高啊!”
“你!”瘦高个身后一名汉子勃然大怒,手按上了刀柄。
瘦高个抬手止住手下,盯着林枫,语气转寒:“看来是没错了。朋友,黑岩城有黑岩城的规矩。打了我们的人,总得给个说法。跟我们走一趟吧,去见见我们狼头。至于这只小狗……”他看向旺财,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就当是赔礼了。”
周围的人群传来低低的议论声。
“是西荒狼的‘毒牙’小队!领头的疤脸是战灵后期!”
“这几个外乡人要倒霉了,西荒狼出了名的护短和贪婪。”
“那只小狗看起来确实不凡,难怪被盯上。”
林枫看着眼前这自以为掌控局面的几人,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晃了晃手中还剩小半的烤兽腿,对旺财说:“旺财,肉好吃吗?”
旺财抬起头,嘴上油光发亮,满足地“汪”了一声。
“那待会再给你买。”林枫笑了笑,然后才看向那瘦高个疤脸,“说法?你想要什么说法?”
疤脸见他如此镇定,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但想到狼头的命令和己方四人实力,胆气又壮了:“简单,交出储物法器,自封修为,跟我们去狼窝听候发落!或许狼头心情好,还能留你们一条狗命!”
“哦。”林枫点了点头,仿佛在考虑。
就在疤脸以为他服软时,林枫忽然将手中剩下的兽腿骨头,随手朝旁边一丢。
那骨头划出一道弧线,不偏不倚,正好砸在疤脸身后那名刚刚想拔刀的手下额头上!
噗!
声音不大,但那汉子却如同被重锤击中,闷哼一声,两眼翻白,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额头上肿起一个大包,竟是被一根普通的兽骨给砸晕了!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疤脸和他另外两个手下。用骨头砸晕一个战灵中期?这是什么手段?!
天机子在一旁差点笑出声,连忙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的。
疤脸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知道今天真的踢到铁板了!但他也是狠角色,惊怒之下,厉喝一声:“动手!废了他!”
他和他另外两名手下同时暴起!疤脸手中多了一对淬着幽蓝光芒的分水刺,直取林枫双眼和咽喉,速度快如疾风!另外两人则一左一右,挥刀斩向林枫双肋,配合默契,杀气凛然!
三人合力,威力足以瞬间重创甚至击杀寻常战灵后期!
然而,他们的攻击,在林枫眼中,却慢得如同龟爬。
林枫甚至没有移动脚步,只是站在原地,随意地抬起右手,五指张开,然后……轻轻一握。
嗡!
一股无形却沉重如山岳的力场,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正是玄黄母气结合戍土本源形成的“玄黄镇域”!
噗!噗!噗!
疤脸三人的凌厉攻击,在进入这镇域范围的刹那,如同陷入了凝固的琥珀,速度骤降到几乎停止!他们脸上的狞笑瞬间化为惊骇,感觉自己仿佛背负了一座大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无比!
林枫这才动了。他如同拍苍蝇一般,右手随意地向前一挥。
一股磅礴厚重的气劲汹涌而出!
咔嚓!咔嚓!咔嚓!
骨裂声清晰响起!
疤脸三人如同被无形的巨浪拍中,口中鲜血狂喷,惨叫着向后抛飞出去,狠狠砸在街边的黑岩墙壁上,然后又滑落在地,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不知生死。
整个过程,从骨头砸人到三人倒地,不过两三息时间。
街道上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依旧站在原地、仿佛只是掸了掸灰尘的年轻人,以及他脚边还在舔骨头的暗金色小兽。
强!太强了!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碾压!
这至少是战尊级的手段!甚至有可能是战尊中的强者!
原本还有些蠢蠢欲动、想浑水摸鱼的其他势力探子,瞬间偃旗息鼓,冷汗直流,悄悄隐入了人群。
天机子这才大摇大摆地走过来,踢了踢昏迷的疤脸,啧啧道:“就这点本事也敢学人拦路抢劫?真是丢‘狼’的脸。林老大,咱们这下算是在黑岩城‘扬名立万’了?”
林枫没有在意周围的目光,他的注意力,却投向了街道斜对面一座三层酒楼的窗口。那里,一道身影在他出手的瞬间,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随即隐入帘后。
那道目光……与之前石村外窥探的,以及进城后最隐晦的那道,气息隐隐相似。
“有意思。”林枫心中自语,“看来这黑岩城的水,比想象中更深。‘西荒狼’恐怕也只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
他没有去追查那道目光,只是对天机子和旺财道:“走吧,先找地方落脚,再打听消息。”
三人无视了周围敬畏、好奇、忌惮的种种目光,穿过寂静的街道,朝着城内更深处走去。
而在那座酒楼的雅间内,一个身着锦衣、面容被一层朦胧水光遮掩的身影,正透过窗缝,看着林枫离去的方向,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玄黄气息……还有那奇异的镇压领域……果然是他。”身影低声自语,声音中性,难以分辨男女,“能轻松解决‘毒牙’,实力至少是战尊门槛……成长速度惊人。‘那边’传来的消息没错……‘钥匙’,真的出现了么?”
他(或她)沉吟片刻,取出一枚传讯玉符,低语了几句,玉符灵光一闪而灭。
“黑岩城要起风了……也好,这潭死水,也该搅动搅动了。”
身影缓缓起身,如同水汽般消散在雅间之中,不留丝毫痕迹。
林枫的到来,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悄然打破了黑岩城表面维持的微妙平衡。各方暗流,开始加速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