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路途,在夜色与修为的加持下,不过半个时辰便已走完大半。越往北行,空气中那股熟悉的、令人不适的阴冷死寂感便愈发明显。并非温度降低,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排斥,仿佛前方存在着某种与“生”对立的事物。
脚下的土地逐渐变得荒芜,植被稀疏,仅存的草木也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紫色或灰黑色,形态扭曲怪异。空气中开始飘荡着若有若无的、如同腐烂甜腥与金属锈蚀混合的诡异气味。
“啧啧,这地方风水绝了,阴煞汇聚,死气郁结,还混杂着那鬼秽气……活人待久了怕不是要变成僵尸?”天机子一边走,一边拿着他那龟甲四处比划,小脸皱成一团,“林老大,前面能量场越来越乱,我的龟甲都快转不动了,感觉像掉进了一锅煮沸的毒粥里。”
林枫早已将玄黄道种感应催至极限。在他的感知中,前方大地深处,仿佛有一个巨大的、不断搏动的“伤口”,持续向外渗出污秽冰冷的“血液”(虚无之秽),污染着周围的一切地脉与生机。与地脉煞穴被侵蚀不同,这里更像是“伤口”本身,是源头之一。
旺财也变得异常警惕,不再撒欢奔跑,而是紧贴在林枫腿边,暗金色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喉咙里不时发出低沉的警告声,额头的独角自主散发着淡淡的混沌光晕,将靠近的污秽气息驱散。
又前行十余里,绕过一座光秃秃的黑色石山,眼前的景象让三人都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前方是一个巨大的、仿佛被天外陨星砸出的裂谷。裂谷边缘犬牙交错,陡峭无比,深不见底。谷中并非一片黑暗,而是弥漫着一种暗沉沉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紫黑色雾气。雾气浓淡不一,在某些地方凝聚成粘稠的液态,顺着岩壁缓缓流淌,发出轻微的“汩汩”声,令人毛骨悚然。
最引人注目的是,裂谷深处,隐约可见一团庞大无比、缓缓旋转的暗紫色光影,如同一个巨大的、搏动着的邪恶心脏,正是“幽泉”的核心!即便是隔着这么远,也能感受到那核心散发出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与吞噬一切的渴望。
而在裂谷边缘和上方的岩壁上,生长着许多奇形怪状的植物。这些植物早已被“虚无之秽”彻底侵蚀同化,呈现出暗紫、漆黑或惨白的色泽。有的如同放大了千百倍的霉菌,覆盖大片岩壁;有的形似扭曲的触手,在空中无风自动;还有的像是由无数细小眼球构成的藤蔓,散发着微弱的、令人不适的精神波动。
“我的天……这地方是哪个邪神的后花园吗?长得也太随心所欲了!”天机子忍不住吐槽,下意识地离那些诡异植物远了点。
“小心,这些植物很可能有攻击性,或者携带着强烈的侵蚀污染。”林枫沉声道,玄黄母气在体表形成一层凝练的护罩,将靠近的污秽雾气隔绝在外。他发现,此地的“虚无之秽”浓度远超之前地脉煞穴和遭遇灰衣人的地方,玄黄母气的消耗明显加快。
他们沿着裂谷边缘,寻找合适的下降路径。裂谷并非垂直,有不少可供攀援的凸起和裂缝,但都覆盖着湿滑的、被污染苔藓或诡异菌类。
就在他们经过一片生长着大量惨白色、如同骨质花朵的区域时,异变突生!
那些原本静止的“骨花”,花蕊处骤然亮起幽绿色的磷火般的光点!紧接着,所有“骨花”齐齐转向,将“花蕊”对准了林枫三人!
嗤嗤嗤——!
无数道细如牛毛、却速度极快的惨白色骨刺,如同暴雨般从花蕊中喷射而出!骨刺破空,发出尖锐的啸音,其上萦绕着浓郁的污秽死气,显然带有剧毒和侵蚀性!
“卧槽!植物也会远程攻击?!”天机子怪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激发了一张土黄色符箓,一面厚重的石墙瞬间在他身前升起。
哆哆哆哆!
密集的骨刺钉在石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石墙表面迅速被染上一层惨白色,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瓦解!部分骨刺穿透了变薄的石墙,继续射来!
林枫反应更快,在骨花转向的瞬间,他已踏前一步,双掌向前平推!
“玄黄壁障!”
一面凝实的、由玄黄母气构成的暗金色光墙瞬间成型,将三人护在后方。
噗噗噗……
所有骨刺撞在玄黄壁障上,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厚重的玄黄母气碾碎、净化,化作缕缕灰烟消散,根本无法撼动壁障分毫。玄黄母气对这类污秽攻击的克制效果展露无遗。
然而,攻击并未停止。那些“骨花”似乎被激怒,或是受到某种指令,花茎猛地拉长,如同一条条惨白的骨蛇,朝着林枫的玄黄壁障缠绕、抽打而来!同时,花蕊处再次凝聚幽绿光芒,准备第二轮喷射!
“没完没了了还!”天机子有些恼火,掏出几张火红色符箓,“看小爷我一把火烧了你们这些骨头架子!”
“别用火!”林枫忽然喝止,他敏锐地察觉到,那些“骨花”和周围其他诡异植物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能量联系。盲目攻击一处,可能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他心念一动,玄黄壁障陡然变化,从平面化作一个半球形的罩子,将三人连同脚下立足之地一起罩住。同时,他操控玄黄母气,不再单纯防御,而是化作无数细密如针的玄黄气丝,反向刺入那些缠绕上来的骨花花茎之中!
玄黄母气中正平和,却又蕴含着净化万邪的本源之力。气丝入体,那些惨白的骨花花茎如同被注入了滚烫的岩浆,剧烈颤抖起来,表面迅速浮现出暗金色的纹路,并开始崩解、消融!
骨花发出无声的尖啸(精神层面),疯狂扭动想要撤回,但玄黄气丝如跗骨之蛆,沿着花茎迅速蔓延,直达根系!
仅仅数息功夫,这一片数十朵“骨花”便彻底枯萎、崩散,化作一地灰白色的粉末,再无生机。而周围其他那些蠢蠢欲动的诡异植物,似乎感受到了威胁,蠕动和低语(精神波动)都明显减弱,变得“安静”了许多。
“林老大,你这招厉害啊!以气御敌,精准灭杀!”天机子竖起大拇指。
“这些植物被侵蚀同化,已算不得生灵,更像是某种具有攻击性的污染衍生物。”林枫收回玄黄气丝,感应了一下消耗,“不过,此地的侵蚀之力很强,长时间维持大范围玄黄护罩消耗不小。我们需要速战速决,找到核心,取得晶核后立刻离开。”
他们继续下行,更加小心。途中又遭遇了几波攻击,有能喷射腐蚀粘液的巨大“脓包蘑菇”,有藤蔓如铁鞭的“鬼面荆棘”,还有能释放致幻孢子的“迷魂妖兰”。但在林枫玄黄母气的克制下,以及旺财混沌之力的辅助清扫下,都有惊无险地度过。
越是靠近谷底,紫黑色雾气越浓,能见度越低。那“汩汩”的液体流动声也越发清晰。空气中弥漫的侵蚀力已经强到让天机子必须不断服用“清秽护神丹”并加持多层护身符箓才能勉强抵挡。旺财的混沌光晕也缩小到仅能护住自身。唯有林枫,玄黄母气护体,依旧稳如泰山,只是面色更加凝重,消耗在持续增加。
终于,他们踏上了裂谷底部。脚下并非岩石泥土,而是一种如同凝固沥青般的、散发着恶臭的紫黑色胶质物,踩上去软腻粘稠。四周雾气翻滚,隐约可见许多巨大的、如同内脏器官般的暗紫色肉瘤附着在岩壁上,缓缓搏动,有的还在往外渗出粘稠的液体。
正前方不远处,是一个巨大的、不断翻涌着暗紫色粘稠液体的潭水,正是“幽泉”本体!潭水中央,那团庞大的暗紫色光影(核心)清晰可见,如同活物般缓缓旋转、收缩、膨胀,每一次搏动都引得整个裂谷微微震颤,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与冰冷死寂的召唤。
“就是那里了……”天机子吞了口唾沫,指着幽泉核心,“晶核应该就在那玩意里面或者附近。但这威压……隔着这么远我都腿软,怎么靠近?”
林枫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那核心散发的“虚无”之力,精纯而庞大,远超灰衣人体内的力量,更带着一种混乱、邪恶、吞噬一切的意志。玄黄道种在此地疯狂示警!
他尝试将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向核心区域,却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那浓郁的“虚无”之力吞噬消融,甚至还引动了一丝冰冷意志的反向追踪,吓得他立刻切断联系。
“不能直接硬闯。”林枫沉声道,“核心周围的‘虚无’力场太强,玄黄母气虽然能克制,但以我目前的修为和总量,强行闯入恐怕支撑不到取得晶核就会力竭,被彻底侵蚀。”
他目光扫视四周,忽然注意到,在幽泉潭水的边缘,靠近岩壁的某处,似乎有一些……人工开凿的痕迹?还有几具被半凝固胶质物覆盖的、形态怪异的“尸体”。
“那边有人来过!”林枫眼神一凝,带着天机子和旺财,小心地靠近。
那是一个被开凿出来的、勉强能容数人藏身的浅洞。洞内散落着一些腐朽的工具、断裂的武器,以及三具尸体。尸体早已面目全非,血肉与衣物都已被紫黑色胶质物同化,变成了类似周围“肉瘤”的诡异存在,只有部分骨骼还保持着人形,但也变成了暗紫色,散发着微弱的秽气。
“是探索者……可能还是孙家派来的人,死在这里不知道多久了。”天机子捂着鼻子,用一根木棍(从百宝囊里拿出来的)拨弄了一下,从一具尸体腰间挑出一块几乎被腐蚀殆尽的铁牌,上面隐约可见“孙”字标记。
“他们在这里做什么?”林枫仔细查看浅洞,在角落处,发现了一小堆暗紫色的、不规则的水晶碎片,碎片中蕴含着精纯但极度不稳定的“虚无”之力,正是“幽泉晶核”的碎片!旁边还有一本以特殊兽皮鞣制、似乎经过防腐处理的笔记,居然没有被完全侵蚀。
林枫隔空摄来笔记和几块晶核碎片。笔记封皮上写着“幽泉勘探录·甲三”。翻开内页,字迹潦草,记录着探索者进入幽泉后的见闻、遭遇的怪物、以及……一个惊人的发现!
“……第七日,循能量波动,于核心东侧三百步岩隙处,发现一隐蔽洞窟入口,有微弱抵抗能量散发,疑似古封印残留……洞内似有不同源之古老气息,与侵蚀之力对抗……队长决定冒险深入探查……”
记录到此戛然而止,后面几页被污秽浸染,难以辨认。
“古封印?不同源的古老气息?”林枫心中一动,难道这幽泉之下,除了“虚无之根”的泄露点,还封印着别的东西?或者说,那泄露点本身,就是某个古老封印破损导致的?
他收起笔记和晶核碎片(这些碎片虽然不完整,但蕴含的核心气息很浓,或许也能作为凭证)。目光投向笔记中提到的“核心东侧三百步岩隙”。
“走,去那边看看。”
他们沿着潭边,避开几处明显有能量乱流和污秽喷泉的区域,找到了那条隐蔽的岩隙。岩隙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内部幽深,隐约有微弱的、与周围污秽格格不入的清凉气流渗出。
林枫将玄黄母气凝聚于指尖,在岩隙入口处一抹,果然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坚韧无比的封印残余波动,性质与石村的戍土封印、甚至与他玄黄母气有几分相似,都是偏向“守护”、“镇压”的类型,但更加古老晦涩。
“这里面,或许有转机。”林枫当先踏入岩隙。天机子和旺财紧随其后。
岩隙内部曲折向下,越来越深。周围岩壁上的紫黑色污染痕迹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暗淡的、似乎早已失去效能的古老符文刻痕。那股微弱的清凉气流也越发明显,带着一种沧桑与悲凉。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石窟。石窟中央,有一座残破的、由某种莹白色玉石垒成的祭坛。祭坛上,矗立着一尊同样残破的、看不出具体形态的古老石像。石像表面布满裂痕,被丝丝缕缕的暗紫色秽气缠绕侵蚀,但其自身,却散发着一圈极其微弱、却顽强抵抗着的乳白色光晕,将周围的污秽稍稍逼退,形成了一个直径约三丈的“净土”。
而在祭坛下方,散落着几具相对“新鲜”的骸骨,骨骼尚未完全被侵蚀,穿着与浅洞尸体类似的服饰,身边还有损坏的法器和空了的丹药瓶。显然,这是一支后来的探索队,发现了这里,试图在此建立据点或研究什么,但最终也未能逃脱死亡的命运。
林枫的目光,却被祭坛后方石壁上,一幅巨大但残缺的壁画吸引了。
壁画风格古老苍劲,描绘着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一方是无数散发光芒、形态各异的身影(似是人族或类人种族),另一方则是铺天盖地的、如同潮水般的黑暗与扭曲怪物。战场中央,有数道顶天立地的伟岸身影,各自镇守一方,其中一道身影的气息,让林枫体内的玄黄道种产生了强烈的共鸣——那正是最精纯的玄黄气息!而那道玄黄身影镇压的方向,赫然描绘着一个巨大的、如同伤口般的黑暗裂隙,裂隙中,隐约可见冰冷的眼眸与触须……
壁画旁,还有几行古老的铭文,大部分已模糊,唯有最后几句,似乎被后来者以鲜血(早已干涸发黑)重新描摹过,依稀可辨:
“……玄黄镇九幽,万灵……封‘虚无之隙’于此……然秽力不绝,封印渐朽……后世若有玄黄再现者……当寻‘四方镇物’,重固封印,或……彻底毁其‘源眼’……切……切……”
文字至此断绝。
“玄黄镇九幽……虚无之隙……四方镇物……源眼……”林枫喃喃重复,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壁画和铭文,分明记载了远古时代,玄黄一脉的先辈们,在此封印了一处名为“虚无之隙”的恐怖存在!而如今的幽泉泄露,正是因为封印年久失修,出现了破损!
所谓的“虚无之根”,难道就是“虚无之隙”?“源眼”是其核心?而“四方镇物”,是加固封印的关键?
他猛地想起黑袍摊主提到的“永冻之渊”和“守墓人”,还有水先生言语中透露的信息。难道“四方镇物”就分散在极北之地各处?包括石村的祖石(石皇之心)?那灰衣人组织,莫非就是所谓的“守墓人”?他们是守护封印的,还是……别的什么?
信息碎片在脑海中碰撞,一条模糊却惊心动魄的脉络逐渐浮现。
就在这时,祭坛上那尊残破石像,似乎感应到了林枫身上精纯的玄黄气息,那微弱的乳白色光晕突然明亮了一瞬!石像空洞的眼眶中,仿佛有两点微光闪过,一道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意念,传入林枫脑海:
“后来者……玄黄……气息……封印……破损……‘窥伺之眼’已醒……小心……‘背叛者’……取走……‘北方镇物’……线索在……晶核……深处……”
意念到此,戛然而止,石像的光晕彻底熄灭,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
“窥伺之眼?背叛者?北方镇物被取走了?”林枫心中震动。石像传递的信息虽少,却透露了更多秘密!幽泉封印的破损,或许并非自然腐朽,而是有人(背叛者)取走了关键的“北方镇物”?孙家寻找的“钥匙”和“门扉”,难道就是指这个?
而“线索在晶核深处”……
林枫目光陡然变得锐利,看向石窟外,那幽泉核心的方向。
看来,这“幽泉晶核”,非取不可了!不仅是为了水先生的凭证,更可能隐藏着关于“背叛者”、“北方镇物”以及彻底解决此地危机的关键线索!
“天机兄,旺财,准备一下。”林枫深吸一口气,玄黄道种全力运转,周身玄黄母气澎湃,“我们,去会会那‘幽泉核心’!”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石窟,返回裂谷底部时——
吼——!!!
一声充满无尽暴虐、痛苦与疯狂的嘶吼,如同炸雷般从幽泉核心方向传来,震得整个石窟簌簌落灰!紧接着,是地动山摇般的剧烈震动和恐怖的能量爆发!
隐约间,似乎还有人类修士的怒喝与法术爆鸣之声夹杂其中!
“有人……在攻击核心?还是……核心里的东西出来了?!”天机子脸色发白。
林枫眼神一凝:“出去看看!”
三人迅速冲出石窟,回到裂谷底部。只见幽泉潭水中央,那巨大的暗紫色核心光影正在疯狂扭曲、膨胀,表面浮现出无数痛苦的“面孔”和舞动的“触须”虚影!而核心上空,赫然悬浮着三道身影,正在联手施展某种强大的联合法术,化作一道巨大的光芒锁链,试图束缚和攻击核心!
那三人衣着华贵,气息强横,其中两人赫然是战尊初期,为首一个黑袍老者,气息更是深不可测,至少是战尊中期!他们身上,都带着孙家的标记!
孙家的人,竟然在这个时机,强攻幽泉核心!他们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