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张家大宅仿佛也陷入了沉睡,只有巡夜人偶尔敲响的梆子声,悠长地划过夜空,更添几分静谧。然而,在张珩的卧房内,一场远比白日库房中更加剧烈、更加深刻的蜕变,正在他的意识深处轰然上演。
白日里接触玄铁重戟与残破铠甲时涌入的狂暴洪流,并未真正平息,只是暂时潜伏了下来,如同蓄势待发的火山。当他陷入沉睡,意识的防线最为薄弱之时,这股源自数百年前、凝聚着霸者一生武道精华与不屈战魂的力量,终于彻底爆发,将他拖入了一个无比真实、无比惨烈的幻境之中。
没有过渡,没有预兆。
张珩只觉得周身环境骤然扭曲、变幻,下一刻,刺鼻的血腥味与烽烟气息便蛮横地灌满了他的口鼻!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兵刃撞击的刺耳锐响、战马濒死的哀鸣、垂死士兵绝望的嘶吼!脚下是粘稠、泥泞的土地,浸透了暗红色的血液,踩上去令人作呕。
他“站”在了一片广袤的古战场上。
天色晦暗,铅云低垂,仿佛随时都会塌陷下来。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黑压压的、如同潮水般涌动的人潮!旌旗蔽空,上面书写着陌生的篆文——“秦”、“章”、“王”……而更远处,一面巨大的“楚”字大纛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旗下,一个伟岸如神魔的身影,正手持长戟,纵横驰骋!
那是项羽!并非梦境中模糊的影子,而是无比清晰、无比真实的存在!
张珩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这具“身体”,他的视角,完全与战场上的霸王重合!他即是项羽,项羽即是他!
他感受到了掌心传来玄铁重戟那冰冷而熟悉的触感,感受到了体内那足以撼动山岳的磅礴巨力,感受到了胸腔中那股焚烧一切的怒火与睥睨天下的豪情!
“杀——!”
一声怒吼,如同惊雷炸裂,盖过了战场所有的喧嚣!这声音从他(项羽)的喉咙中迸发,带着撕裂一切的意志!
“看”着“自己”动了!
没有繁复的花哨,没有多余的试探。重戟在手,简单、直接、粗暴地挥出!
第一式,破阵!
戟风呼啸,如同恶龙咆哮!沉重的戟头横扫而过,前方试图结阵防御的秦军重甲步卒,连人带盾,如同纸糊的玩具般被轻易撕碎!骨骼碎裂声令人牙酸,血肉残肢漫天飞舞!这一戟,蕴含着最纯粹的力量与一往无前的气势,专破坚阵,摧枯拉朽!
记忆、经验、发力技巧,如同烙印,深深铭刻进张珩的灵魂。如何调动周身肌肉,如何运转气血,如何将脚踩大地的力量通过腰胯、脊背,最终凝聚于双臂,爆发出这石破天惊的一击!
场景骤然变幻。
是巨鹿战场,漳水之畔!楚军已破釜沉舟,断绝退路!
“自己”手持重戟,立于阵前,面对数倍于己、严阵以待的秦军主力,眼中没有丝毫惧色,只有冲天的战意!
第二式,摧岳!
重戟高高举起,并非劈砍,而是以戟尾顿地,随即借助大地的反震之力,结合全身气力,由下至上,猛地一挑!仿佛要将整座山岳都挑翻过来!一股无形的气浪以戟尖为中心轰然扩散,前方持矛刺来的数名秦军锐士,如同被狂奔的巨象撞中,吐血倒飞,筋断骨折!这一式,讲究的是以拙破巧,以绝对的力量碾压一切技巧!
第三式,断流!
面对如蝗虫般飞射而来的箭雨,“自己”不闪不避,重戟舞动,化作一团黑色的旋风!戟影重重,密不透风,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激射而来的箭矢要么被磕飞,要么被绞碎!仿佛能斩断奔流的江河!这是极致的防御与反击,对眼力、速度、力量的掌控要求到了巅峰!
第四式,裂云!
重戟突刺,快如闪电,势若奔雷!戟尖刺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厉啸,直取敌军主将章邯!那一往无前的穿透力,仿佛连高悬天际的乌云都能撕裂!这是将全身力量凝聚于一点的绝杀之技!
第五式,撼地!
重戟猛击地面!轰隆!大地仿佛都在颤抖,烟尘冲天而起!周围的敌军站立不稳,东倒西歪,阵型大乱!这是范围性的震慑与破坏,借助大地传导力量,扰乱敌军!
第六式,荡寇!
戟法变得大开大合,如同风卷残云,在乱军之中左右冲突,每一次挥动都清空一大片区域,所向披靡!这是应对群战的无双割草之术!
第七式,陨星!
纵马飞跃,人借马势,马助人威,重戟自高空携雷霆万钧之势猛然劈落!如同天外陨星坠落,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这是马战绝技,将冲锋的动能与自身神力完美结合,威力无穷!
第八式,寂灭!
战场景象骤然变得悲凉,是垓下,四面楚歌!穷途末路之下,“自己”的气势不降反升,达到了一种惨烈而决绝的巅峰!重戟挥出,不再有任何保留,蕴含着霸者最后的骄傲、不甘与毁灭意志!这一式,有去无回,舍身忘死,戟出,则万物寂灭!这是霸王戟法的终极奥义,也是英雄末路的最后绝唱!
“破军八式”!霸王项羽纵横天下,赖以成名的无敌戟法!
每一式,都伴随着真实的战场体验,伴随着力量运转的微妙感觉,伴随着无数次生死搏杀总结出的经验,如同汹涌的潮水,一遍又一遍地冲刷、捶打着张珩的意识,强行将这些武道精华融入他的灵魂,刻入他的骨髓!
他感受到了巨鹿破釜沉舟的决绝,感受到了彭城以少胜多的酣畅,也感受到了垓下十面埋伏的悲凉与乌江自刎的不甘!
这不仅仅是武技的传承,更是一种精神、一种意志、一种气概的融合!
那霸道、骄傲、勇猛、乃至最后的悲壮与遗憾,都如同炽热的铁水,注入了他尚且年轻的灵魂,与之彻底交融,难分彼此。
幻境之中,不知岁月。
当最后一声战场的嘶吼归于沉寂,当最后一片血色从眼前褪去,张珩猛地从床榻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早已被汗水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窗外,天色微明,已是黎明时分。
但他眼中已无半分睡意,也没有初醒的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锐利!仿佛蒙尘的宝镜被骤然擦亮!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体内那奔腾不息、如长江大河般浩瀚的气血,以及脑海中那清晰无比的“破军八式”戟法精要和无数战斗经验。
白日里那股难以掌控的磅礴神力,此刻仿佛找到了宣泄的渠道,变得温顺而驯服,如臂指使。他不再只是一个空有蛮力的幸运儿,而是一个真正继承了千古霸王武道精髓的武者!
虽然身体肌肉依旧有些酸胀,那是意识层面高强度“修炼”后的反馈,但精神却异常饱满,目光开阖之间,隐隐有精光流转,一股无形的、内敛却不容忽视的威严气势,开始在他身上凝聚。
他轻轻握了握拳,骨节发出清脆的爆鸣,力量在指间流淌,控制入微。
“原来如此……” 张珩喃喃自语,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有明悟,有震撼,也有了一丝肩负沉重传承的凝重。
霸王之武,已然初成。
接下来,便是将这身武艺,用于这片即将烽烟四起的天地了。
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东方天际,一抹鱼肚白悄然浮现。
新的一天,也是他张珩,真正以霸王传承者身份,面对这个时代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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