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之缓缓睁开眼,下意识摸向怀中,发觉怀中空空如也,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条件反射般坐了起来。
“花……我的花呢!”
腿部传来尖锐的刺痛,沈淮之闷哼一声,可他不顾腿上的疼就要下地——他要找他的花,那是小丫头的救命药!
忽然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莫要乱动,你的腿伤严重,再乱动,这条腿怕是要废了。”那声音苍老,语气却是极为温和,带着种使人安定的力量。
沈淮之抬眼,只见夜冥渊正看着自己。
“谷……谷主……”沈淮之声音虚弱,嘶哑得不成样子。
夜冥渊安慰道:“你带回来的花,我已经入药了,只是……”
夜冥渊忽然面露难色。
沈淮之的心瞬间揪紧:“只是怎么了?”
夜冥渊道:“原本解毒过程还挺顺利的,只是到了胎儿这里……”他长长叹息一声。
“胎儿?”沈淮之一脸迷茫。
夜冥渊道:“你还不知道吧,青青她……她已怀孕五月有余……”
沈淮之眼中的震惊难以言表:“怀孕……五月?”
察觉到身旁的异样,他猛地转头看向床侧,阿三正静静地躺在那里。此刻的她肌如凝脂,不似往日的暗沉,只是面白如纸;即便已怀了五月身孕,小腹依旧不太明显。
“五月……这孩子,是我的……”他喉结剧烈滚动,声音哽咽得不成调。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自己当初抽打她的模样——而那时,她腹中已怀有他的骨肉。
沈淮之死死盯着自己的这双手,眼底翻涌着无尽的悔恨与痛惜:他怎么就那么狠心?
沈淮之轻轻触摸着小丫头的脸,哽咽道:“阿三,对不起!”
这是连日以来他最想对她说的话,已经成了心魔。可现在他说给她听,她却已经听不见了。
沈淮之将人轻轻地揽进怀里,抚摸着她的发顶,心中柔情百转,低下头,亲吻着她的脸颊,沙哑的嗓音混着浓重的鼻音,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他无数次想过两人重逢时的情景,却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
然而怀中的人安静得可怕……
沈淮之这才想起夜冥渊刚才未完的话,他抬头问道:“只是到了胎儿这里,如何了?”
夜冥渊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命苦。由于母体中毒太深,解药解到胎脉时,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隔了。老夫的内力至阳至纯,连试多次,都无法冲破。若不尽快疏通,恐怕……”
“让我来!”沈淮之强撑起身子,左腿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扶了扶额,咬牙挺住:“谷主,你说,该怎么办?”
夜冥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沉声道:“你体中的内力具有阴阳平衡、水火相济的特点,与她的内息同源,或许可以一试——以内息为桥,做引导……”
夜冥渊的话还未说完,沈淮之便急切点头:“我愿意!”
“但有一点你必须清楚……”
夜冥渊迟疑了一下,继续道,“以你现在的情况,内力已接近枯竭。若强行调动这最后一丝本源之气,极有可能造成你的油尽灯枯,武功尽毁,甚至……甚至有可能丢了性命。即便这样,你也愿意?”
夜冥渊话音未落,沈淮之已重重点头,神色极为郑重,沙哑着声音道:“只要能救他们母子俩,哪怕豁出我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夜冥渊深吸一口气:“好,老夫会以金针助你,引导你的气息。届时你需心无旁骛,听从我的指引,冲破这最后的一层阻隔!”
“好!”
沈淮之忍住剧痛,盘膝坐在阿三身后,双手抵住她的后背。
夜冥渊的金针如同最精密的向导,沈淮之凭借着顽强的毅力,强行压榨着体内最后一丝内息,一点点凝聚、游走,顺着夜冥渊的指引来到那道关卡……
然而内息终究是太过微弱,冲撞之后,沈淮之的额头沁满了冷汗,终究因为力量太弱而失败。
他的嘴角已经渗出血丝,他咬牙,不服道:“再来——!”
沈淮之再次凝神屏息,重新调动体内的内息,再次汇聚、凝结、游走……最后按照夜冥渊的指引,再次来到那道关卡……
打仗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沈淮之知道属于自己的机会不多了,所以这次他一定要成功!
沈淮之死死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他将体内所有残存的内息全部压榨出来,孤注一掷地冲击那层阻隔。
然而那层阻隔却好似厚重的城墙,任凭他如何努力,也不能动摇分毫。
沈淮之没有放弃,脑海中浮现出冰蚕蛊的极寒与火阳草的炙热相互纠缠的景象,继而又达到微妙平衡的感受……
他将那股融合着冰火特质的内息缓缓地、持续地注入,似一股溪流带着浸润的气息,连绵不绝地敲打着那堵厚重的城墙。
终于,城墙裂开一道微不可察的细缝。没有剧烈的碰撞,只是无声无息的浸润与交融,渐渐的,那堵城墙开始一点点软化、消融……
然而就在这时,沈淮之感到力竭,身体不受控地发抖。他再次屏息凝神,调动体内的元气,他的信念只有一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绵密的内息,如涓涓细流,再次涌入——
轰——!
那堵墙终于轰然倒塌!
噗——!
沈淮之喷出一口鲜血,那血瞬间染红了衣襟。
原来在这世上,能瓦解坚冰的并不是石锤,而是悄无声息又滚滚流淌的细流。
成功了!
沈淮之软软地倒了下来。在他的感知里,世界失去了原有的颜色,变得灰白而又沉寂。
渐渐的,耳边的喧嚣渐渐远去,只闻自己粗重的喘息,眼皮重得像灌了铅。模糊的影像中,似乎有人靠了过来,可他已经看不清那人的脸。
最后,他眼中的光亮缩成一个圆点,最终陷入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