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雨刮器疯狂地左右摆动，前方视线依然模糊。林浩驾驶着车子在空荡了许多的街道上穿行，内心却比这雨夜更加混沌汹涌。
马文斌惊恐的脸、那份沉甸甸的原始数据、以及那几辆如同鬼魅般突然出现的车……一幕幕在他脑中交替闪现。
内鬼。
这个词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他思维的每一个缝隙。知道他今晚行踪的，只有他自己。对方能如此精准地追踪到望江亭，只可能是从马文斌那边泄露了行踪，或者……他的通讯已被监控。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对手的触手比他想象的伸得更长，更无孔不入。
他不敢直接回家，也不敢回集团。在城里绕了几圈，确认没有被跟踪后，他将车开进了县图书馆的地下停车场。这里24小时开放，深夜人迹罕至，且监控完备，相对安全。
停好车，他再次锁好车门，这才迫不及待地拿出那个文件袋，就着车内阅读灯，仔细翻阅起来。
纸张已经泛黄，带着岁月和潮气的气息。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专业数据、手绘的岩层剖面图，以及一些模糊的现场照片。真正让他脊背发凉的，是夹杂在数据报告中的几页手写笔记。
那是马文斌的字迹，详细记录了时间、地点、人物：
「*x月x日，提交原始复核报告，明确指出p-7区存在未探明溶洞群，承载力不足。*
x月x日，李宏主任召见，要求对报告进行‘技术性修正’，暗示‘不要影响大局’。
x月x日，发现报告被替换，关键数据（渗透系数、承载力）均被修改至‘安全范围’。本人抗议无效。
x月x日，被调离核心项目组。
……」
笔记的最后一页，用红笔重重写着：「此举无异于草菅人命！若按此数据施工，后患无穷！」
林浩合上文件，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怒火在他胸中翻腾，不是因为自己被算计，而是因为这份被篡改的报告背后，可能意味着未来无法估量的安全事故和人民生命财产的损失！为了某些人的私利，他们竟然敢冒如此天下之大不韪！
李宏……必须尽快控制住！他是连接幕后黑手与技术造假的关键活扣！
他立刻拿起手机，拨通了郑组长的电话。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普通权力斗争的范畴，涉及严重的违纪甚至违法，必须借助纪委的力量。
“郑组长，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林浩的声音在雨声的衬托下显得异常冷静，“我刚刚收到一份关于南城古巷项目地质数据被人为篡改的关键证据，涉及原检测中心主任、现文化传媒公司经理李宏，可能还牵扯更高级别的领导。证据确凿，情况紧急，我请求纪委立刻介入。”
电话那头，郑组长沉默了几秒钟，显然在消化这个爆炸性的信息。随即，他沉稳的声音传来：“证据在你手上？可靠吗？”
“绝对可靠，是当年经办人保留的原始数据和笔记。我现在在市图书馆地下停车场，可以立刻将复印件送给您。”
“不要动。”郑组长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把具体位置发给我，我派人去取。林浩，你听着，在纪委正式行动之前，不要打草惊蛇，尤其是对李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我明白。”林浩顿了顿，补充道，“还有，提供证据的证人马文斌，可能处境危险，我已经让赵强带人去保护了。”
“做得对。把马文斌的联系方式也一并给我，纪委需要他配合调查。”郑组长说完，便挂了电话。
结束通话，林浩稍微松了口气。将纪委引入战局，是破局的关键一步。这意味着斗争将从暗处的权谋，转向明面的纪法较量。
他按照指示，将证据的关键页面拍照，连同自己的位置和马文斌的联系方式一并发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袭来，靠在椅背上，听着车顶密集的雨点声。
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是秦清发来的信息：
【云城暴雨，你那边还好吗？妈妈手术很顺利，已安睡。勿念。】
简短的文字，却像一道微光，穿透了这沉重的雨夜。在他与整个黑暗体系孤军奋战的时候，还有一个人在牵挂着他。
他回复：【一切安好，放心。替我向阿姨问好。你也早点休息。】
他不能告诉她此刻的惊心动魄，只能报以平静。
约莫半小时后，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入停车场，停在他的车旁。一个穿着深色夹克、面容精干的年轻人下车，敲了敲他的车窗。
确认身份后，林浩将准备好的文件袋复印件递了出去。对方没有多余的话，只是点了点头，便迅速驾车离开。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干净利落。
证据已经送出，剩下的，就是等待纪委的雷霆行动。
林浩发动汽车，驶离图书馆。他没有回公寓，而是绕道去了集团大楼。这个时候，他需要待在办公室里，那里既是他的战场，也是最能让他冷静思考的地方。
集团大楼只有值班室的灯光还亮着。他刷卡进入，乘坐电梯直达办公室楼层。
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着他一个人的脚步声。他打开办公室的门，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办公桌上的一盏台灯。
昏黄的灯光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却让房间的其余部分显得更加深邃。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被暴雨笼罩的云城。霓虹灯在雨水中晕染开模糊的光斑，整座城市仿佛都在一片混沌之中。
“李宏……”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
这个被他一度认为是无能小丑的人，竟然藏着如此致命的秘密。那么，集团里还有多少像他一样，表面上人畜无害，实则暗藏獠牙的人？
“铃——”
办公桌上的手机突然刺耳地响起，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林浩的心猛地一跳。这个时候，谁会打电话？
他盯着那部黑色的手机，犹豫了两秒，伸手拿起来接听。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他绝没有想到的声音，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惊慌和试探：
“林……林总？您还在办公室？我是……李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