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野那件带着湿气与体温的外套，像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宁晚与冰冷的雨幕隔开。他紧握着她的手，力道很大，仿佛怕一松开，她就会消失在雨夜里。两人沉默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脚下汇成细小的溪流。
宁晚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不同寻常的灼热，和他周身散发出的、近乎实质的疲惫。他没有说话，只是目视前方，侧脸线条在路灯和雨水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冷硬而紧绷。
她知道，他现在需要的不是追问，而是安静的陪伴。
走到女生宿舍楼下，屋檐下干燥的区域与外面的雨世界形成了鲜明对比。江野停下脚步，松开了握着她的手。
宁晚肩上还披着他的外套，上面属于他的气息将她紧紧包裹。她抬起头，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略显凌乱的头发和苍白的脸色，心里揪着疼。
“快上去吧，洗个热水澡。”她轻声说，想把外套脱下来还给他。
江野却按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穿着。”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明天再还我。”
他的目光落在她依旧有些潮湿的发梢和肩膀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进去。”他重复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宁晚看着他眼底不容反驳的坚持，只好点了点头。“那你……也快点回去，好好休息。”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像是要确认她真的会听话上去，然后才转身，重新撑开伞，步入了茫茫雨幕之中。
宁晚站在屋檐下，看着他清瘦挺拔的背影在雨中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拐角，心里空了一块，又仿佛被那件外套上残留的温度填满。她抱紧了自己，感受着布料上传来的、属于他的气息，这才转身上楼。
那一晚，宁晚睡得并不安稳。梦里都是江野苍白疲惫的脸和那个用力到几乎窒息的拥抱。
第二天是周六，不用上课。雨在凌晨时分停了，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宁晚很早就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江野发信息。她想知道他有没有感冒，休息得好不好，却又怕打扰他。
最终，她还是只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醒了吗？感觉怎么样？”
发送后，她便开始心神不宁地等待。抱着他的外套（她昨晚仔细晾干了），坐在书桌前，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直到快中午，手机才震动了一下。
江野回复了，依旧简洁：
“嗯。没事。”
只有三个字。但宁晚却像是得到了特赦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回复了，而且说没事。这就好。
她想了想，又发了一条：
“外套我晾干了，怎么还给你？”
这次，那边沉默的时间更长。就在宁晚以为他不会回复时，新消息跳了出来：
“下午三点。图书馆老地方。”
他主动约她了。宁晚的心跳莫名加快，立刻回复：
“好！”
下午，宁晚提前到了图书馆。周末的图书馆比平时更安静，阳光勉强穿透云层，在阅览室的地板上投下微弱的光斑。她走到他们常坐的那个靠窗角落，将叠得整整齐齐的外套放在旁边的空座位上，然后拿出自己的书，却有些心不在焉。
当时针指向三点时，那个熟悉的身影准时出现在自习室门口。
江野走了进来。他换了一身干净的深灰色毛衣和黑色长裤，头发清爽，看起来休息得不错，脸上的疲惫感消散了大半，只是脸色依旧有些缺乏血色的白。他看到她已经到了，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然后落在了旁边座位上那件叠好的外套上。
他走到她对面坐下，动作间带着他特有的、轻微的凉意。
“给你。”宁晚把外套推过去，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色，“你……真的没事了吗？昨天你身上很烫。”
江野接过外套，随手放在一旁，抬眸看她。“有点累，睡一觉就好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但目光却比平时更沉静地落在她身上，像是在仔细确认她的状态。
“那就好。”宁晚放下心来，弯起眼睛笑了笑。
江野看着她明媚的笑容，眼底似乎也柔和了些许。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拿出自己的书，而是依旧看着她，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昨天……”
他只说了两个字，就顿住了，耳根悄无声息地漫上一点淡红，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宁晚的心跳漏了一拍，知道他指的是那个拥抱。她的脸颊也有些发热，低下头，小声说：“没、没关系……我知道你只是……太累了。”
她替他找着借口，心里却怦怦直跳。
江野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和低垂的睫毛，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放在桌下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
自习室里很安静，只有书页偶尔翻动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江野才拿出自己的竞赛资料，低头看了起来。宁晚也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开始复习。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中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宁晚正对着一道数学题凝神思考，忽然感觉到，桌子底下，自己的小腿，被什么温热的东西，极其轻微地碰了一下。
她身体一僵，下意识地缩了缩腿。
是江野的腿。
不是昨天那种带着试探的、鞋侧的触碰。这一次，是他的膝盖，隔着薄薄的裤料，轻轻地、带着确认般的温度，贴在了她的小腿侧边。
触碰的面积不大，温度却异常清晰。
宁晚整个人都僵住了，握着笔的手指微微发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她不敢抬头，不敢动弹，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小腿侧边那一小片灼热的区域。
他……他这是……
江野似乎也僵住了。他维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也没有收回。宁晚甚至能感觉到他膝盖的骨骼轮廓和透过布料传来的、沉稳的脉搏。
他没有看她，依旧低着头，仿佛全身心都投入在书页的公式里。只有那迅速蔓延到脖颈的、无法掩饰的红晕，和他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他此刻远不如表面平静的内心。
这个触碰，比昨天的拥抱更让她心悸。
拥抱是情绪失控下的爆发，而此刻桌下这无声的靠近，却是一种清醒的、小心翼翼的确认和亲近。
像是在说：我在。我知道你在。我们这样，很好。
宁晚的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她咬着下唇，强忍着落荒而逃的冲动，也没有推开他。她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那片相贴的区域，更熨帖了一些。
然后，她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眼前的数学题上。
奇怪的是，原本有些滞涩的思路，似乎因为小腿侧边那稳定传来的温热，而变得顺畅起来。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发出流畅的声响。
阳光不知何时冲破了云层，透过窗户，明亮地洒在并排的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光滑的地面上，亲密地交叠在一起。
桌面上，是各自奋斗的未来。
桌底下，是无人知晓的、温柔而坚定的靠近。
雨过天晴，时光静好。
有些距离，在无声无息中，被悄然拉近。
而有些陪伴，无需言语，便已是最深情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