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赛结束后的清晨，北方的天空泛着鱼肚白，空气里还残留着破晓前的清冷。江野坐在返程的高铁上，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色块。他微微仰头靠着椅背，闭着眼，长久的疲惫如同沉重的潮水漫过四肢百骸，可心底某个角落，却因为归途的方向而跃动着一簇微弱的火苗。
将近一个月的分离，被压缩成手机里零星的照片和简短的信息。那些深夜发来的“晚安”，那些记录着她日常点滴的图片，那些笨拙却真诚的关心，都成了枯燥集训生活中唯一的暖色。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背包侧袋，那里装着她送的“摘星2.0”笔记本和那盒几乎被他吃完了的糖。
列车广播提示即将到站。江野睁开眼，眼底带着血丝，却清明锐利如初。他拎起行李，随着人流走下高铁。南方清晨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熟悉的、属于她和这座城市的味道。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晨曦微露中，径直走向了附中。这个时间，校园还沉浸在周末的静谧里，只有早起的鸟儿在枝头啁啾。
宁晚昨晚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全是赛场上的紧张和归途的期盼。天刚蒙蒙亮，她就醒了，再也睡不着。鬼使神差地，她穿上外套，走出了宿舍楼。清晨的校园空无一人，薄雾尚未散尽，草地上凝结着露珠。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教学楼后的那片小竹林。这里是他们偶尔会来的地方，安静，隐蔽。
就在她望着竹叶尖将落未落的露珠发呆时，身后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地回头。
然后，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呼吸骤停。
晨曦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那个她思念了整整二十八天的身影，就站在几步开外，仿佛是从她的梦境里走出来的。
江野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深色长裤，肩上背着那个略显陈旧的背包。他看起来清瘦了些，轮廓更加分明，脸上带着长途旅行后的仆仆风尘和无法掩饰的疲惫，眼下有着淡淡的阴影。但那双看向她的眼睛，却像被晨曦洗过一般，深邃，明亮，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复杂而浓烈的情绪——是归来的释然，是深切的思念，还有一种近乎失而复得的珍视。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她，没有说话。清晨的微风拂动他额前略显凌乱的碎发，也拂动了宁晚的心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宁晚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片几乎要将她溺毙的深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肋骨。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眶迅速泛红，积聚起滚烫的湿意。
她以为他下午才会到。她没想到，他会在这个静谧的清晨，以这样一种毫无预兆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
江野看着她瞬间泛红的眼圈和微微颤抖的嘴唇，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思念和惊喜，心底最后那层冰封的堤坝，轰然倒塌。
他迈开脚步，朝她走了过去。步伐很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性的力量。
他在她面前站定，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清晨的微凉和一丝风尘仆仆的味道。
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深深地凝视着她。目光像最精准的刻刀，细细描摹过她的眉眼，她的鼻梁，最后，定格在她微微张开的、带着一丝苍白的唇上。
宁晚仰着头，被他这样专注而滚烫的目光笼罩着，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忘了。她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痒意。
然后，在她完全怔住、大脑一片空白的注视下，江野缓缓地、极其郑重地，低下了头。
一个微凉而柔软的触感，带着他特有的清冽气息，如同蝴蝶栖息般，轻轻地、却无比清晰地，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不是嘴唇，是额头。
一个纯洁、珍重，却比任何亲吻都更让人心颤的触碰。
宁晚猛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像受惊的蝶翼。额头上传来的那片温软触感，像一道电流，瞬间窜遍她的四肢百骸，带来一阵灭顶般的酥麻和悸动。滚烫的泪水终于承受不住重量，从紧闭的眼角滑落。
她能感觉到他停留在她额前的、微凉的唇瓣，和他随之而来的、微微急促的呼吸。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立刻离开，仿佛在无声地确认着她的存在，也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时间再次失去意义。
竹林里只有风吹过叶片的沙沙声，和彼此失控的心跳。
过了不知多久，也许只有一瞬，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江野才缓缓直起身，拉开了些许距离。
他的耳根已经红透，连脖颈都染上了绯色。他移开视线，不敢再看她，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低哑得几乎破碎：
“我回来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裹挟着千钧重量和这二十八天里所有未曾言明的思念，重重地砸在宁晚的心上。
宁晚还闭着眼，泪水不断地从眼角滑落。她用力地点着头，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伸出手，紧紧地、紧紧地抓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
指尖冰凉，却在相触的瞬间，迸发出灼人的温度。
江野反手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在掌心，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
晨曦越来越亮，驱散了竹林里的薄雾，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柔和的金光里。
没有热烈的拥抱，没有激动的言语。
只有一个落在额前的、郑重的轻吻，一句低哑的“我回来了”，和一双在晨曦中紧紧相握、再也不愿分开的手。
归途的终点，不是车站，不是校门。
而是这片静谧的竹林，这个有她的清晨，和这个确认了彼此心意的、滚烫的触碰。
漫长的分离，在这一刻，尘埃落定。
而他们的故事，也因为这晨曦下的额前之吻，翻开了截然不同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