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才惊恐地发现，当“真实”成为唯一的硬通货时，他们早已一贫如洗。
港岛的夜色下，一场场无声的恐慌正在发酵。
灰隼倒台的第三个小时，那些曾依附于“谎心堂”这棵参天大树的十七个情报贩子和地下势力，如同被惊扰的蚁群，终于从短暂的呆滞中反应过来。
他们没了靠山，更没了信誉。
午夜一点，港岛西区一间废弃的制冰厂内，一场秘密会议仓促召开。
十七个势力的头目或代表围坐在一张锈迹斑斑的铁桌旁，空气中弥漫着雪茄的劣质烟草味和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恐惧。
“灰隼完了，但他的‘真言之镜’还在！那东西是影踪巷的根，是我们的命脉！”一个绰号“老鬼”的秃头男人率先打破沉默，他曾是灰隼手下最大的假情报分销商，“现在谁能拿到‘真言之镜’的核心代码，谁就是下一任王！”
他的话如同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欲望。
他们还沉浸在旧时代的逻辑里，以为权力只是换一个主人，规则依然如故。
与此同时，前沿策略事务所的顶层，巨大的全息屏幕上，那间制冰厂的红外热成像图清晰可见，每一个与会者的音频都被精准捕捉，并实时转化为文字流。
白影指尖轻点，将“老鬼”那句话高亮标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老大，他们还在做梦，想抢夺旧世界的王座。”
凌寒的目光并未停留在那些跳梁小丑身上，而是紧盯着屏幕另一侧飞速滚动的全球资金流数据。
那是灰隼倒台后，因恐慌而四处乱窜的黑金。
她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仿佛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盛大葬礼敲响前奏。
“他们还在用旧规则赌命，”她声音清冷，像淬了冰，“那就让他们亲眼看看，新规则是怎么立的。”
她侧过头，对白影下达了指令：“把灰隼供词里，关于这十七家贿赂各国军控代表的片段，单独剪出来。每个视频六秒，配上他们的银行转账记录，匿名投放到‘深渊’‘渡鸦’和‘尼伯龙根’三大暗网拍卖行的首页。”
白影的眼睛亮了，这比直接曝光更狠毒。
暗网拍卖行是他们销赃和交易军火的命脉，把罪证挂在他们做生意的地方，无异于在每个人的脑门上都刻上“叛徒”二字。
“一个小时后，乔伊再放出风声。”凌寒补充道，“就说事务所即将启动‘清源行动’，所有与灰隼有染的历史交易，只要主动向我们申报并配合验证，可以酌情免于追责。”
“胡萝卜加大棒，老大你这招……够绝。”白影低笑一声，十指翻飞，无数代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不到十分钟，三大暗网拍卖行的首页被强制刷新。
一个个六秒短视频开始循环轮播，画面里是灰隼平静叙述的脸，旁边则是清晰的转账截图和收款人签名。
视频没有任何来源标注，但每一帧的右下角，都烙印着一个泛着幽幽蓝光的“前沿·真值指数：99.9%”的水印。
这枚水印，比任何签名都更具公信力，也更具杀伤力。
它像一把数字化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每一个观看者的头顶。
制冰厂内的密会瞬间炸开了锅。
恐慌如同瘟疫，让刚刚还燃起的野心之火顷刻熄灭。
他们还没来得及瓜分遗产，就发现自己已经成了遗产的一部分。
乔伊的风声适时放出，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负隅顽抗，被当成新秩序祭旗的第一个靶子？
还是主动投诚，换取一线生机？
这道选择题，并不难做。
不到两个小时，港岛三家最大的伪证集团负责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出现在了前沿策略事务所的楼下。
其中一个甚至用一辆小货车拉来了自己全套的伪造设备和服务器，在门口对保安声泪俱下地“自首”：“我们是来请罪的！我们只想活命，不想当靶子！”
看着监控画面里这荒诞的一幕，白影冷笑着评价：“他们不是怕法律，是怕被同行第一个捅刀子，怕被当成前沿事务所立威的投名状。”
恐惧，比刀剑更锋利。
当外界的混乱在凌寒的剧本下有条不紊地进行时，事务所内部，一场心理上的攻防战才刚刚开始。
位于地下三层的安全屋里，谎心裁缝已经被软禁了四十八小时。
她不吵不闹，只是拒绝任何食物和水，像一尊枯槁的雕像，静静地坐在床沿，用沉默对抗着一切。
凌寒推门而入时，手里拎着一个金属手提箱。
她没有劝说，也没有审问，只是将箱子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一套未拆封的最新款高精度面部扫描仪零件。
“我统计过，在灰隼的授意下，你一共为客户缝制了十二张我的脸。”凌寒的声音平静无波，“但你所有的作品都漏掉了一个细节。”
她微微侧过脸，指尖划过自己左边眉毛的尾端，“这里，有一道零点三毫米的枪火灼痕，是你所有数据库里都没有的信息。因为留下它的人，已经死了。”
谎心裁缝枯坐的身躯微不可察地一颤。
她一生追求“完美复刻”，凌寒这句话，精准地刺穿了她作为匠人最后的骄傲。
凌寒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纤手一挥，一道全息投影出现在女人面前。
画面上，是一个在新闻发布会上侃侃而谈的南美小国“总统”。
“三年前，曼谷。你接了一单生意，做了这个‘总统替身’。客户付你双倍酬金，只要求他在镜头前，按照约定，连续眨眼三次。”凌寒的语调陡然转冷，“可你知道吗？你以为那只是一个无意义的动作，但它其实是一个暗号。就在他完成第三次眨眼时，埋伏在对面的狙击手扣动了扳机，当场击毙了他。你引以为傲的‘作品’，亲手把那个给你付钱的客户送上了死路。”
谎心裁缝猛然抬头，那双曾经洞悉人体每一寸肌理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一丝纯粹的惊惧。
她制造了无数面具，却从未想过面具之下的生命会因此而终结。
“你可以继续在这里做一具会呼吸的假人，直到枯萎。”凌寒将那盒扫描仪零件推到桌子中央，“或者，你可以开始学着，怎么做回一个真正的人。选哪个？”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
金属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视线。
漫长的死寂后，安全屋内传来一声细微的、金属与塑料碰撞的轻响。
谎心裁缝颤抖的手，终于握住了那把用于组装仪器的螺丝刀。
当晚，白影的加密邮箱收到了一份来自谎心裁缝的、长达三百页的技术档案。
里面详细记录了她过去十年间所有定制替身的身份数据、买家名单，甚至还有她悄悄留下的生物采样记录。
白影连夜进行数据建模和交叉比对，一个惊人的发现浮出水面。
“老大，”她的声音透着一丝凝重，“这三百多个替身里，有七个，竟然已经成功渗透进了不同国家的国际维和部队高层。”
一直旁听的乔伊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生意，这是在对全球安全体系进行系统性的替换和侵蚀。”
风波未平，又起一波。
凌晨两点，秤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事务所门口。
她依旧捧着那只古朴的青铜天平，但身后，还跟着三个戴着兜帽、低垂着头的蒙面人。
他们，正是此前在暗网上发布那段“前沿策略事务所宣布解散”的伪造录音的发布者。
秤娘没有多言，只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三人的声音样本分别提取，置于天平的托盘之上。
她注入微量生物电流，激发声带的记忆波形。
当天平的指针连续三次决然地倾覆向代表“虚假”的一侧时，秤娘冰冷的声音响起：“你们卖的是回音，不是真相。”
凌寒从办公室走出来，目光扫过那三个瑟瑟发抖的身影，只说了一句：“交给警方。但在卷宗上注明——他们是被灰隼势力诱导犯罪。”
乔伊有些不解：“为什么要为他们开脱？”
“恐惧要斩草除根，”凌寒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淡淡回应，“但人心，要留一扇门。赶尽杀绝，只会催生出更极端的复仇者。”
一个懂得施予宽恕的胜利者，远比一个只知杀戮的征服者更令人敬畏。
就在港岛地下世界的秩序在恐惧与希望的交织中被重塑之时，凌晨三点，白影的通讯频道突然响起最高级别的警报。
“老大！格陵兰冰层下的信号突然增强！‘织梦母体’的频段出现了极有规律的脉冲，像……像是在向某个特定目标发送坐标！”
凌寒猛地转身，快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她俯瞰着脚下这座灯火渐次熄灭的城市，取出那枚与灵魂相连的晶羽，轻轻贴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刹那间，她那超乎常人的感知能力如水银泻地般蔓延开来。
方圆百米之内，风的流动，管道里水的声响，金属因降温而发出的细微收缩声，一切都无所遁形。
她的神识穿透墙壁，越过街区，精准地锁定在远处一栋早已废弃的工业大楼内。
在那里，一片死寂之中，有一个微弱至极的心跳，正以一种诡异的频率，完美地模仿着她自己的呼吸节奏。
一下，两下……分毫不差。
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还有人在演我。”凌寒的眸光骤然冷冽如刀，“白影，去查那栋楼的历史——十年前，它是不是幽兰会名下的一处低温生物学试验点。”
窗外，天际线的尽头，第一缕晨光正试图刺破厚重的云层。
而凌寒投射在玻璃上的倒影，在那一瞬间，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仿佛有两个影子在争夺同一个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