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晚把手机调成静音后，放在桌角。窗外雨点开始砸下来，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她刚关掉邮箱页面，门就被推开一条缝，苏念探进半个身子，头发湿了一圈，像戴了顶灰色毛线帽。
“你总算来了。”江晚晚起身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苏念接过杯子没喝，先从包里掏出折叠伞甩了两下，水珠溅到地毯上。“我绕了三条街才甩掉尾巴，”她说，“江叔父动了。”
江晚晚坐回椅子，手指敲了敲桌面。“说重点。”
“他派了两个私家侦探去江南，盯‘听雨轩’周边。不是查生意往来，是拍进出的人。”苏念压低声音，“他们已经在附近租了民宅，装了长焦镜头。”
江晚晚眼神一沉。她打开抽屉，取出一个银色U盘插进电脑，快速调出一份加密文档。这是谢之屿给的离岸账户图，她昨晚已经标记过三处异常节点。
“他知道罗坤明在那边有动作。”她盯着屏幕，“但他不知道我们早就换了据点。”
苏念凑过来扫了一眼图谱，“所以现在要让他继续以为‘听雨轩’还是总部？”
“对。”江晚晚拔下U盘收好，“得给他看点热闹。”
苏念咧嘴一笑，“懂了，造假消息引他往死胡同钻。”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拉满。这种活儿她们干过不止一次。投行里斗信息差就跟打游戏刷副本一样，谁先放出假boSS刷新地点，谁就能牵着对方鼻子走。
“找个中转人。”江晚晚翻开通讯录，“王佳怎么样？她在杭州做风投，常跑沪杭线，跟我们都熟，又不会直接卷进来。”
“行。”苏念点头，“但她不能知道真相，不然演不好。”
“那就让她真以为是在传行业情报。”江晚晚打开新文档，“我们编个壳公司计划，听着靠谱但查无实据。”
苏念立刻动手打字：“罗坤明已与某私募达成初步协议，拟通过杭州注册空壳公司进行跨境资金运作，首期资金池预估三亿……”她边敲边念，“够不够专业？”
“再加点术语。”江晚晚靠过去看，“改成‘结构性融资工具嵌套离岸SpV架构’，再提一句‘已完成税务合规评估’。”
苏念翻白眼，“你说人话会不会死？”
“客户就吃这套。”江晚晚笑，“越看不懂越觉得厉害。”
改完之后，文档看起来就像一份正经的投资备忘录。苏念保存为pdF，命名《杭域资本初步接洽纪要》，加了密码保护。
接下来是加密环节。
江晚晚打开一个表格文件，输入几组数字和字母组合。这是她们大学时自创的编码规则，基于投行常用的dcF模型参数缩写变形而来。比如“wAcc”代表“资金成本”，在这里变成转移坐标的暗号；“EbItdA”原本是息税折旧前利润，现在用来标记时间节点。
“我把‘三亿’改成‘wAcc-7.2’，意思是七十二小时内启动。”她一边输入一边解释，“EbItdA+q3，表示第三季度执行。”
苏念看着屏幕直摇头，“你们学金融的真是变态，吵架都能用IRR（内部收益率）骂人。”
“那是因为现实里爱情也讲回报率。”江晚晚轻哼一声，“而且从不保本。”
编码完成后，江晚晚将密钥单独发到苏念手机，叮嘱：“别存云端，看完删。”
苏念点头，把密钥记下，然后打开自己私人邮箱。她用跳板服务器登录，Ip地址伪装成新加坡节点，再把pdF附件发给王佳，正文只写了一句：“老同学搞了个新项目，看看有没有合作机会，仅作参考，勿扩散。”
发送成功。
邮件右下角显示“已送达”。
“搞定。”苏念合上笔记本，“等她转发，江叔父的人自然会截获。”
江晚晚没说话，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雨越下越大，整座城市被水汽笼罩，霓虹灯映在湿漉漉的玻璃上，模糊成一片光斑。
“你觉得他会信吗？”苏念问。
“他必须信。”江晚晚说，“人最愿意相信的，就是自己already觉得是真的事。他早就在找罗坤明的破绽，现在突然冒出个杭州壳公司，刚好对上他的剧本。”
苏念点头，“所以他一定会派人深挖，浪费时间精力，还可能误判局势。”
“我们就赢在这一点——他不知道我们在布局反向钓鱼。”
办公室安静了几秒。只有空调出风口发出轻微的嗡声。
苏念忽然想起什么，“等等，要是他查王佳呢？她会不会露馅？”
“不会。”江晚晚摇头，“她只知道这是个潜在项目，连真假都分不清。而且她最近确实在谈一笔杭州基金，背景完全合理。”
“高啊。”苏念竖起大拇指，“这叫借壳上市式放烟雾弹。”
“比直接撒谎安全。”江晚晚关掉所有窗口，清空回收站，“不留痕迹才是顶级操作。”
苏念伸了个懒腰，“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你能在投行活下来。这不是上班，是天天玩无间道。”
“你以为呢？”江晚晚扯了扯领口，“每次开会都是演技大赛，谁哭得真谁拿预算。”
两人笑出声。
笑声落下，江晚晚重新打开邮箱，确认那封邮件确实已发送成功。她没有回复任何后续消息，也没联系任何人。
她只是把笔记本合拢，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
苏念看了她一眼，“你累了吧？”
“还好。”江晚晚睁开眼，“就是肚子有点不舒服，可能是早上吃的包子有问题。”
“孕妇还能吃路边摊？”苏念瞪眼，“你不怕孩子出生自带地沟油味儿？”
“我戴口罩吃的。”江晚晚理直气壮，“而且那个大叔手艺真的绝，酱料配方祖传三代。”
“你这是拿胎儿做美食测评。”苏念扶额，“我要是你妈，现在就冲过来掐你脖子。”
“我妈只会说我像她年轻时候。”江晚晚笑，“为了口吃的敢豁出去。”
苏念摇摇头，拿起包准备走，“我先撤了，明天峰会筹备会我得主持，不能迟到。”
“嗯。”江晚晚送她到门口，“路上小心，别被人跟着。”
“放心。”苏念回头眨眨眼，“我可是专业甩尾选手。”
门关上。
办公室只剩江晚晚一个人。
她走回座位，没开灯。黑暗中，电脑屏幕暗着，只有手机屏幕偶尔亮一下，显示时间。
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在窗面划出细长的水痕。远处高楼的灯光被雨幕割裂，忽明忽暗。
她抬起左手，无意识摸了摸手腕内侧那道浅疤。很轻，几乎感觉不到存在。但每次做重大决定前，她总会碰它一下。
像是提醒自己——
疼过的人，不会再轻易认输。
几分钟后，她重新开机，打开一个隐藏文件夹。里面存着几张截图：一张是江叔父和陌生男子在停车场交谈的照片，另一张是标注了“thR-07”的账户流水局部图。
她盯着看了很久，最后将文件加密打包，拖进另一个名为“备份_婚礼用品清单”的文件夹里。
做完这些，她站起身，走到窗边。
雨还在下。
街道上行人稀少，一辆出租车缓缓驶过，车灯照亮积水的路面。
她拿出手机，调出日历。下周三，亚太金融峰会当天，被标红了一个小旗子。
她点了进去，在备注栏输入三个字：
“准备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