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塞底层的通风管道还在嗡鸣，金属壁面传来细微震颤。王浩蹲在能源核心舱外，右手机械假肢卡进检修口边缘，缓缓撬开变形的合金盖板。他没戴护目镜，镜片上沾着前夜留下的指纹和水汽，擦了会儿又放弃。屏幕上的波形跳动不稳，一组异常频率正从东南区净化带持续回传。
那片区域三天前刚完成结构加固，是林深亲手封合的最后一道裂隙。现在监测显示，裂隙周边的钢梁内部出现微弱结晶化迹象，每日扩张0.7毫米，方向呈放射状。王浩调出地质扫描图谱，将三个月来的数据叠在一起比对，轨迹清晰得刺眼——每一条延伸线都指向林深曾长时间停留的位置。
他拧下一段断裂的合金梁，带回深层维护通道。显微镜下，组织残片附着在金属晶格间，细胞核内嵌有类dNA编码结构。序列比对结果跳出时，王浩盯着屏幕看了足足五分钟。完全匹配。但多出一段未知程序，像计数器一样嵌在链端，每完成一次异能共鸣，就向前推进一帧。
他把样本放进密封罐，贴上编号标签，顺手记入数据板。写到一半停住，删掉所有描述性用语，只留下检测时间、坐标与数值。然后打开私人终端，将原始文件加密压缩，设定触发条件：若结晶速率突破每日两毫米，信息自动发送至苏晚持有的备用频道。
碎纸机启动时发出低沉的摩擦声。纸质报告被卷入滚轴，瞬间撕成细条。全息投影记录也逐一清除，最后只剩下笔记本角落一行铅笔字：“不是所有真相都值得现在被听见。”他合上本子，塞进工具包夹层。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王浩抬头，看见林深站在实验室门口，仍穿着那件灰布工装，右臂裸露的结晶纹路在冷光灯下泛着紫晕。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望着叶知秋曾经的工位，像是在等什么人回来。
王浩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金属屑。他本想走过去说点什么，比如“系统稳定”“不用太担心”之类的话，可走到一半又停下。五米距离不算远，但他突然觉得跨不过去。他知道林深不是普通人了，也知道有些变化无法逆转。但他更清楚，一旦说出来，那些刚刚重建起来的东西就会再次崩塌。
他转身走向工具柜，放下检测设备。背包外挂着的小玩偶轻轻晃了一下，是他一直留着的那一个。他摸了摸它，低声说：“再等等吧，至少现在……他们值得这个梦。”
林深始终没有回头。他坐在桌前，左手搭在桌面，指尖碰到了那副裂痕眼镜。镜片上的胶带已经发黄，边缘翘起。他没去调整，也没戴上，只是让手指停留在那里。阳光从高窗斜照进来，落在他的右臂上，结晶体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洒在桌角的笔记本上。
王浩离开后，实验室恢复安静。只有通风系统还在运转，发出低频嗡鸣。林深慢慢抬起右臂，掌心朝上，看着那些嵌进血肉的纹路。它们不再跳动，也不再扩张，但也没有消退。他记得最后一次使用异能时的感觉，像体内有东西在同步运转，不只是力量，还有某种节奏，一种无法言说的共振。
他收回手，从衣袋里取出机械义眼，放回储物格。换上那副眼镜，视野模糊了一瞬，随即适应。他翻开笔记本，看到最后一页写着：“我们不是终结者，是桥梁。”字迹熟悉，笔锋坚定。他合上本子，放在桌中央。
门外传来新的动静。智能手表震动起来，屏幕亮起蓝光。王浩快步走回，拿起设备，全息影像浮现。
苏晚出现在光影中，穿着白色科研服，扎着高马尾，手腕上戴着贝壳手链。她看起来平静，眼神清澈。
“王工，”她说，“‘星茧号’主控模块再次自检完成。生命维持舱温度正常，意识存储核心无衰减。我可以启动唤醒程序。”
王浩没立刻回应。他看向林深的方向。林深依旧坐着，背对着门口，右手轻轻握拳，结晶体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微的紫光。
“她的意识备份完整。”苏晚继续说，“神经图谱、记忆数据、情感模式全部归档。双生基因认证已准备就绪，只要输入指令，就能尝试重构人格载体。”
王浩低头看着手中的设备，手指悬停在确认键上方。
一秒。
两秒。
他没有按下。
而是关闭了投影。全息影像消散，只留下手表屏幕上的一圈余光缓缓褪去。
他把设备放回工具包，转身走向另一台终端。屏幕亮起，波形稳定，温度正常，金属结构应力值处于安全区间。他开始调取要塞底层的新一轮数据流，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动作平稳。
林深仍坐在原位，没有动。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想抓住什么，又像是在确认自己还能动。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消失在地平线下。实验室的灯自动亮起，冷白的光线洒在桌面上，照着那枚停摆的怀表，照着那副裂了缝的眼镜，也照着他半金属化的右手。
王浩停下敲击的手指。
他盯着屏幕一角跳出的提示框：东南区结晶扩张速度更新为每日0.73毫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