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递出报告时，王浩已经转身走出了议会厅。他没回头看任何人，也没听完整段对话，只在门关上前听见一句“军用编码溯源”——那几个字像钉子扎进耳朵。
机械库的灯是冷白色的，照得金属台面泛青。他摘下工具包，拉开最里层暗格，取出一块边缘磨损的旧电路板。上面贴着一张褪色贴纸，是个歪歪扭扭的笑脸。他把它放在控制台中央，手指轻轻按了下去。
屏幕亮起，调出一份加密档案：**航天基地·外星残骸初研日志·第七号记录**。
七年前的事重新铺开。那时他还不是铁砧城的工程师，只是被临时抽调去协助分析坠毁飞行器的技术员。控制器接口协议被标记为“未识别文明层级三”，当时没人看得懂。现在他知道那是星铸族的语言体系，而眼前这台攻城车的操作系统，正因无法解析指令反复报错。
警报声第三次响起，主控面板跳出红色警告：“协议冲突，强制断连。”
王浩抹了把脸，额头全是汗。三次对接失败，能量回路温度逼近临界点，外壳接缝处冒出细烟。他不能重启第四次，再烧一次线路就得重布整套控制系统。
他拔掉数据线，从口袋掏出那枚暗紫色金属零件——来自航天基地的控制器核心。指尖摩挲过表面蚀刻的纹路，和屏幕上跳动的错误代码比对。差一个校验位，差一个触发脉冲。
他忽然想起什么，打开个人终端，翻到一段藏了多年的音频。是当年现场录音，背景杂音里有句模糊的话：“……神经拓扑同步率不足百分之四十，建议引入生物缓存介质。”
生物缓存？
他盯着桌角那瓶刚拆封的营养剂，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抓起镊子，从试剂瓶底刮下一小撮结晶粉末——那是用死体暗蚀兽骨髓提纯的导电晶体，曾用于稳定林深的异能输出。
焊枪加热接口端口，他将晶体嵌入桥接模块缝隙。再插上数据线，按下启动键。
屏幕进度条缓慢爬升：5%……17%……43%……
心跳跟着频率加快。
89%，停住。
又卡住了。
王浩咬牙，把左手腕往台边一磕，抽出内置的金属小指假肢，拆下末端微型电容，直接接入辅助供电口。电流窜过手臂，肌肉抽搐了一下。
98%，连接成功。
整台攻城车猛地一震，外壳缝隙渗出淡紫色光晕，像是呼吸般明灭一次。
“通了。”他靠在椅背上，喘着粗气笑了，“老伙计，咱真成了。”
苏晚推门进来时，正看见这一幕。她抱着记录仪站在门口，没敢往前走。
“测试程序准备好了？”王浩抹了把汗，坐直身子。
“模拟场已加载三组机械尸群模型，动力源独立供能，路线预设绕行能源区。”她快步走到操作台前，“但刚才检测到动力舱电压波动，可能是上次Emp残留影响。”
“那就让它提前动。”王浩调出监控画面，“反正也试过了，稳着呢。”
他按下发射键。
炮塔旋转，弹匣推出一枚银灰色弹头。离膛瞬间，弹体在空中裂解、延展，化作一张金属网疾射而出。监控视角切换到模拟战场，失控的机械模型正冲向高压电柜，金属网精准罩下，收束成团，五具模型全数捕获，无一逃脱。
苏晚盯着回放帧率：“它调整了展开角度，还计算了张力分布……这不是预设程序。”
“不是我写的代码。”王浩摇头，“是它自己算的。”
两人沉默了一秒。
“它‘活’了。”他说完，咧嘴一笑，顺手拧开一瓶巧克力饮料灌了一口。
脚步声从通道传来。林深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块银灰色合金板，边缘还带着高温转化后的微光。他没说话，径直走向攻城车炮塔底部的预留槽位，将合金板嵌了进去。
王浩站起身：“你这时候还能做高纯度转化？”
“只做了一块。”林深声音低，但清晰，“够用就行。”
那块合金是量子脉冲发射模块的核心组件，必须由异能者亲手完成结构排列，否则释放时会失焦反噬。林深没让别人代劳，也没在会议结束后立刻动手，而是等所有人散去，独自在转化车间闭门作业两个小时，直到材料达到理想状态才送来。
王浩接过工具，协助接通能量导管。两人并排蹲在车底，校准最后一级频率匹配。苏晚退到安全区，举起记录仪，镜头对准整车。
导管接通瞬间，车身剧烈共振，发出低频嗡鸣。表面金属开始流动，细密纹路从炮塔蔓延至底盘，如同血管般缓缓亮起。那些纹路分明是星铸族的符文，与之前控制器上的标记完全一致。
“它认得这个信号。”苏晚轻声说。
林深伸手抚过炮管，掌心感受到内部能量循环的节奏。那不是机器运转的震动，更像某种沉睡意识被唤醒后的律动。
“能试射吗？”王浩抬头问。
“不急。”林深收回手，“先锁死保险，做三次冗余检测。这东西一旦失控，半个城区都扛不住。”
“明白。”王浩点头，打开自检程序，“我会加装双层隔离阀，物理切断也能应急。”
苏晚翻看记录数据：“脉冲蓄能效率比预计高出21.6%，而且……它在吸收环境辐射自我补能。”
“就像城墙那样。”林深说。
三人同时安静下来。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辆攻城车不再只是武器，它正在成为某种具备自主响应能力的存在，像量子金属护盾救下陈峰那次一样，能够判断威胁、选择应对方式。
王浩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机油：“那以后它也算一个兵。”
林深没回应，只是再次看向车身浮现的符文。那些线条流转不息，仿佛在回应他的注视。
苏晚合上记录仪：“我去实验室提交参数，叶博士等着分析。”
她转身离开，脚步声在通道里渐远。
机械库里只剩两个男人和一辆改造成型的战车。
王浩爬上车顶，坐下，喝了口剩下的巧克力饮料。甜腻的液体滑进喉咙，让他觉得整个人都热了起来。他望着车身上尚未熄灭的紫光，笑了一声：“你说咱们是不是疯了？拿外星科技当零件拼，还拼出个会自己打架的铁疙瘩。”
林深站在车旁，右手搭在炮管上，感受着里面流动的能量共鸣。
“只要它站在我们这边。”他说。
王浩仰头看了看顶棚的照明灯，又低头摸了摸工具包上的小玩偶。那是个歪帽子的小熊，线头都磨秃了。
“它要是敢反水，我就把它拆了当废铁卖。”他说着，从包里掏出扳手，在车壳上敲了三下，“听见没？你归我管。”
敲击声顺着金属传开，车身轻微震了一下。
林深眉头微动。
同一时刻，炮塔底部的符文突然加速流转，一圈涟漪般的光波沿着底盘扩散，在地面留下短暂灼痕。
王浩没注意，还在拧紧最后一颗固定螺栓。
林深的手仍搭在炮管上，指节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