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岁走后的第一个秋天，来得比往年早些。我在整理旧物时，翻出了那箱没放完的橘子糖，糖纸在阳光下泛着熟悉的橘色，恍惚间还能看见他蹲在茶几前，把糖纸叠成小方块的模样。
周末的清晨，我提着糖和剩下的纸船，又去了河边。芦苇已经泛黄，风一吹，花絮飘得满河面都是，像阿岁消失那天，落在我发梢的光。我蹲在老地方，刚把纸船放进水里，身后就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姐姐，你也在放纸船呀？”
回头看见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手里举着一只歪歪扭扭的纸船，船里放着颗橘子糖。“嗯，”我笑着朝她招手，“要不要一起放？”她蹦蹦跳跳跑过来，把糖纸叠得皱巴巴的，却认真地说：“妈妈说，纸船里放糖，漂到河对岸，就能被想念的人收到。”
我的心轻轻颤了颤，想起阿岁说过的话。小女孩把纸船放进河里，忽然指着水面喊：“姐姐你看！我的船跟着你的船走啦！”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两只纸船一前一后漂在水面上，像小时候阿岁跟着我，走过无数个春秋。
放完纸船，我牵着小女孩的手往回走。路过小区门口的超市时，她突然拉着我往里面跑：“姐姐，我请你吃橘子糖！”柜台后的阿姨笑着递过两颗糖，小女孩踮着脚接过来，塞给我一颗：“这个味道最甜啦，我奶奶说，吃了甜的，想念的人就会笑。”
剥开糖纸，熟悉的酸甜味在舌尖散开，我忽然想起阿岁第一次尝到橘子糖时，眼睛亮起来的样子。抬头看向天空，云被风吹成了的形状，恍惚间，好像看见穿白衬衫的少年，站在云端，对着我笑，左边嘴角的梨涡，藏着整个秋天的温柔。
回到家，我把阿岁写的信，和我十五岁到十九岁的信放在一起，收进樟木箱。关箱门时，指尖碰到箱底的硬物，低头看见颗橘子糖——是阿岁最后放在我手心的那颗，糖纸被我叠得整整齐齐，上面还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傍晚，妈妈打电话来，说隔壁楼的梧桐树要修剪了，问我要不要回去看看。我赶到时，修剪树枝的师傅正站在梯子上，锯下一根粗壮的枝桠。我忽然想起阿岁说的，他小时候总爬这棵树，从枝桠间能看见河边的芦苇。
“师傅，能不能帮我留一段小树枝？”我指着一根细枝说。师傅笑着递过来，树枝上还带着几片黄绿相间的叶子。我把树枝拿回家里，找了个玻璃瓶插上，放在阳台的窗台上——阿岁以前总在这里晒太阳，现在，有这棵树陪着他，他应该不会孤单了。
夜里，我坐在沙发上，吃着橘子糖，翻着《小王子》。翻到第32页时，橘子糖纸从书里掉出来，落在茶几上，发出轻轻的响声。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是有人在轻轻敲门，又像是阿岁的声音，在耳边说：“林晓，我来看你啦。”
我走到阳台，抬头看向天空，月亮很圆，星星很亮。我对着空气说：“阿岁，我今天放了纸船，还遇到个可爱的小女孩，她也喜欢橘子糖。”风从耳边吹过，带着淡淡的橘子味，像是他在回应我：“我知道，我都看见啦。”
阿岁走后，我学会了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再加班到凌晨，也很少为小事哭鼻子。想他的时候，就吃一颗橘子糖，看一眼窗外的梧桐树，或是去河边放一只纸船。我知道，他没有离开，他变成了秋天的风，变成了河边的芦苇，变成了橘子糖的甜味，一直陪着我，走过一个又一个春秋。
明年春天，我想在阳台种一棵橘子树，等它结满果子，就摘下来做成橘子糖，放在纸船里，漂向河边。我想告诉阿岁，我长大了，也学会了把温柔藏在糖里，像他当年守护我一样，守护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