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铁商盟的驼队营地被甩在身后，昏黄隧道灯下的巨大蒸汽管道和冷凝水滴成了单调的背景音。露比最终还是走累了，趴在伊莉丝的背上，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包油纸裹着的腌黄瓜。
巴特走在前面，步伐依旧稳定，但速度明显比带着露比步行时快了不少。他暗银的瞳孔在昏暗中扫视着隧道墙壁和岔路口的标记，似乎在重新规划路线。刚才商队头领凯恩斯提到的“绕行‘静默区’路径优化方案”，显然被他纳入了考量。
“伊莉丝，”巴特的声音响起，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参数分析的冰冷，而是更接近正常人的平稳语调，只是依旧没什么起伏，“前方左转第三通道。结构不稳定，但距离最短。风险在可控范围内。要加快速度吗？”
伊莉丝背着露比，调整了一下姿势：“没问题。露比睡着了，不影响。” 她心里也松了口气，巴特终于不再满嘴“效率参数”和“能量补充率”了，虽然还是很直接，但至少像人话了。
“嗯。”巴特点点头，率先拐进了那条看起来更破旧、管道锈蚀更严重、地上还积着浅水的岔道。光线更加昏暗，只有稀疏的应急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巴特哥哥…”露比在伊莉丝背上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小脸蹭了蹭伊莉丝的肩膀。
巴特似乎也没有在意露比在叫他，他继续带路，步伐似乎都轻快了一丝丝。
这条岔道果然如巴特所判断，更加破败难行，地面湿滑，头顶不时有锈蚀的碎片掉落。但巴特总能提前感知到危险区域，带着她们灵巧地避开。七拐八绕之下，前方竟透出了一丝不同于隧道灯光的、自然的天光。
“到出口了？”伊莉丝精神一振。
“计算偏差产生正向结果。”巴特的声音里也透着一丝意外之喜？“路径意外优化。看来我们抵达废土边缘了。”
三人加快脚步，冲出了那令人压抑的隧道口。
眼前豁然开朗。
永夜之都那永不消散的工业雾霭和压抑的建筑群被彻底甩在身后。眼前是广袤无垠、色调苍凉的废土。灰黄色的天空低垂，劲风卷起沙尘，形成一道道移动的黄色帷幕。嶙峋的怪石、干枯扭曲的植物残骸、以及远处隐约可见的、如同巨兽骸骨般的废弃城市轮廓，构成了这片荒凉大地的基调。空气干燥而冰冷，带着尘土和辐射尘埃的味道。
“哇！好大的地方！”露比也被伊莉丝刚才的冲刺给颠醒了。
伊莉丝把露比放下来，看着眼前辽阔而陌生的景象，粉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新奇和一丝怯意，小手紧紧抓着伊莉丝的衣角。
巴特站在风口，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扫过荒凉的景象，似乎在确认方位和下一个“信息节点”的坐标。圣骸螺旋安静地悬浮在旁边，收敛了所有锋芒。
“我们目标方向东北偏东。距离的话…” 他刚开口，试图规划路线。
“啊——！！救命！！！”
一声凄厉至极、充满了极致恐惧和痛苦的惨叫声，如同撕裂布帛般，猛地从他们侧前方不远处的一片风蚀岩柱群中传来，那声音年轻，带着变调的惊恐，瞬间打破了废土的寂静。
紧接着，一个身影连滚爬爬地从岩柱的阴影中冲了出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的男孩，顶多十五六岁。他身上穿着一套质地精良、但此刻沾满了尘土和暗红色血迹的深蓝色制服，制服的样式，尤其是胸口那枚被尘土半掩、却依旧能辨认出的、由星辰与魔导符文构成的徽章，伊莉丝回想起巴特先前说的经历了。
那是皇家魔法学院高等部的制服徽章 和巴特原本那套灰色制服上的学院标记，属于同源，只是更华丽、更正式。这个男孩，是皇家魔法学院的学生。
男孩满脸是血和污泥，金发凌乱不堪，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仿佛身后有择人而噬的魔鬼，他慌不择路地狂奔，看到突然出现在前方的巴特三人时，尤其是看到巴特身上那套制服（尽管他学院知道有这样的一个学生），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学长！救命！救救我！” 男孩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着，连滚爬爬地朝着巴特的方向扑来，涕泪横流，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形，“它们…它们追来了！学院…学院派来的怪物！它们杀了所有人！！” 他的话语颠三倒四，精神显然已处于崩溃边缘。
男孩扑倒在巴特脚边不远处，浑身剧烈地颤抖，手指死死抓住地上的砂石，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他身上的制服有多处撕裂的痕迹，露出的皮肤上带着焦黑的灼伤和诡异的、如同被强酸腐蚀般的伤口，还在冒着淡淡的、令人作呕的绿色烟气。
伊莉丝瞬间拔出双刃，警惕地看向男孩逃出来的那片风蚀岩柱区域，露比吓得小脸煞白，紧紧躲在伊莉丝身后。
巴特没有立刻去看那惊恐的男孩，也没有看那片危险的岩柱区。
他微微低下头，暗银的瞳孔透过冰冷的面具，落在那男孩身上破烂的、沾满污秽的深蓝色学院制服上。那枚星辰与魔导符文的徽章，在尘土和血污中，反射着微弱的光。
巴特沉默了大约两秒。
然后，伊莉丝清晰地听到，他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刺骨意味的……
“哼。”
不是愤怒的咆哮，不是战斗的宣告。
只是一个简单的、充满了了然的讥诮和被打扰的极度不悦的鼻音。
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肮脏、极其碍眼，却又完全在意料之中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