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御辇碾过青石板宫道，发出“轱辘轱辘”的轻响，车帘边角绣着的明黄龙纹随颠簸轻轻晃动。
裴锦离指尖勾着帘角，悄悄将车帘掀开一条缝。
入目是连绵的朱红宫墙，墙顶覆着琉璃瓦，在晨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每隔几步就站着位穿金甲的侍卫，手按腰间佩剑，身姿挺拔如松，连呼吸都透着规整的节律。
“大小姐，这是紫宸宫的外宫墙，再往前就是太和殿了，皇上这会儿在御书房，离着还有两炷香的路。”身旁的李公公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眼角带着讨好的笑意。
揣在袖袋里的五十两银子沉甸甸的，让他对这位侯府嫡女多了几分上心，“老奴多嘴劝一句，一会儿见了皇上，您记得少说多做。”
“皇上这半年身子差得很，前儿还咳了半宿，受不得气；”
“不过您放心，皇上向来看重裴侯爷，对裴家也和善，定不会亏待您。”
裴锦离顺着帘缝望去，远处太和殿的殿角飞檐翘翘，檐角挂着的铜铃在风里“叮铃”作响，像细碎的金玉声。
她收回目光，将车帘拢好，指尖摩挲着帘上的龙纹刺绣，心里了然，若不是那锭银子，李公公怕是连多余的话都不会说。
她对着李公公微微颔首，语气温和却不失分寸，“多谢公公提醒，锦离记着了。”
御辇继续前行，穿过一道汉白玉石桥，桥下的御河泛着粼粼波光，岸边的垂柳刚抽新芽，嫩黄的枝条垂在水面上，漾起圈圈涟漪。
裴锦离靠在车壁上，看着窗外缓缓后退的宫苑景致。
假山叠翠，亭台错落，连路边的石灯笼都雕着精致的云纹，比侯府的气派更甚。
她心里忍不住吐槽：这古代皇宫倒真像个大型观光园，就是可惜了，只能看不能拍照。
“大小姐，御书房快到了。”李公公的声音再次响起，御辇慢慢停下，他率先下车，转身扶着裴锦离的手，“您慢些，台阶滑。”
裴锦离踩着车辇的脚踏下车，刚站稳，就见御书房外站着两位穿绯色朝服的侍卫，腰间佩着七星剑，见她过来，目光只是淡淡扫过，却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李公公上前递了个眼色，侍卫侧身让开道路，对着裴锦离做了个“请”的手势。
刚踏入御书房的门槛，就闻到一股浓郁的檀香，混着淡淡的墨香，驱散了宫道上的寒气。御书房极大，正中央摆着一张宽大的紫檀木龙案，案上堆着高高的奏折，旁边放着个白玉砚台，砚台里的墨汁还冒着热气。
龙案后，皇上萧景渊正坐在明黄色龙椅上，身上穿着绣着五爪金龙的常服，领口和袖口的龙纹用金线绣成，在烛火下泛着柔光；
他脸色确实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可眼神却依旧锐利，像淬了光的寒刃，正与对面的裴衍说着话。
裴衍穿着一身深紫色朝服，朝服的衣摆还沾着些未拂去的尘土。
显然是从边关回来后没来得及仔细打理，他身姿挺拔地站在龙案前，语气沉稳，“皇上，此次平定北境，多亏了景焕那小子带的先锋营，连夜奔袭三百里，才断了蛮族的粮道。”
“景焕这孩子，倒是随你。”皇上笑了笑，目光转向站在裴衍身侧的裴景焕，“十六岁上战场就立了功，比朕当年强多了。”
裴景焕穿着一身半旧的银甲，甲胄上还留着几处淡淡的刀痕，显然是刚从军营过来，没来得及换朝服。
他对着皇上躬身行礼，语气带着少年人的爽朗，“谢皇上夸奖，都是父亲教得好，将士们拼得狠。”
“好，好啊。”皇上连说了两个“好”字，刚要再说什么，就见李公公领着裴锦离走进来，他的目光瞬间落在裴锦离身上，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
裴锦离穿着一身素色暗纹锦缎褙子，腰间系着暖玉坠子，长发绾成垂挂髻，只簪了支素银珍珠钗，未施粉黛的脸上透着几分病弱的苍白，可站姿却挺拔如松，屈膝行礼时动作标准利落，没有半分小家子气。
那股子从容不迫的气场，竟与裴衍有七分相似，尤其是抬眼时眼底的清亮，像极了年轻时的裴衍。
“臣女裴锦离，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裴锦离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御书房每个角落，没有丝毫怯懦。
皇上看着她，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案，语气里满是赞赏，“抬起头来。”
裴锦离依言抬头，目光平静地与皇上对视，没有闪躲。
皇上抚掌笑道，“果然是裴衍的女儿！这模样，这气场，活脱脱一个小裴衍！”
“若不是你有心疾，耽误了习武，怕是景焕都未必能比得过你。”
裴锦离再次屈膝，语气谦逊却不卑微，“皇上谬赞。”
“臣女虽有心疾，不能上阵杀敌，可家中有父亲和弟弟为皇上守护大恒疆土，才算真正发挥了裴家的价值。”
“臣女未能为皇上、为裴家分忧，心中实感遗憾。”
这话一出，御书房里瞬间静了下来。
裴衍看着女儿，眼底闪过一丝欣慰，他原以为阿离常年在府中，性子会娇纵，却没想到她竟有这般见识，懂得以裴家大局为重。
裴景焕也忍不住看向姐姐，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
皇上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笑声震得案上的奏折都微微晃动，“好！说得好！不愧是武将之女，有见识！”
“裴衍，你好福气，有这么个明事理的女儿！”
他说着，抬手对着李公公吩咐，“李伴伴，去取朕的那支羊脂玉如意，再拿两匹江南新贡的云锦，还有一盒东珠，赏给裴大小姐！”
“奴才遵旨！”李公公连忙应下，快步走向御书房后侧的藏宝阁，心里忍不住感叹。
这位裴大小姐，不仅模样好，嘴还这么甜，几句话就哄得皇上龙颜大悦，若不是有心疾，怕是京城里的王公贵族都要抢着求娶了。
很快，李公公捧着个紫檀木托盘回来，托盘里放着支莹白的羊脂玉如意，玉质温润，雕着缠枝莲纹；
两匹云锦一匹是海棠红，一匹是天青色，上面绣着精致的百鸟朝凤图；还有一盒东珠，颗颗圆润饱满，泛着珍珠特有的柔光。
“大小姐，接旨吧。”李公公将托盘递到裴锦离面前，语气里多了几分客气。
裴锦离双手接过托盘，再次屈膝谢恩，“臣女谢皇上赏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捧着托盘，指尖触到羊脂玉如意的温润，心里却没多少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