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剧情我给提前了)
接下来的日子,长沙城看似平静,水面下的暗流却愈发湍急。
红府夫人丫头病情转危为安的消息不胫而走,连带着“永昌货栈那位懂针灸的苏姑娘”的名声,也在特定的小圈子里悄然传开。偶尔会有其他府邸的下人,或是一些衣着体面、目光却带着江湖气的生面孔,以各种名义来货栈,或明或暗地打听苏瑾,试图请托问诊。
苏瑾一律以“技艺粗浅、侥幸救人、不敢再贻误他人”为由,经由韩管事婉拒了。
她深知树大招风的道理,救丫头是情势所迫,也是为了改变既定的悲剧,但若将自己变成人人都可求诊的“神医”,麻烦便会无穷无尽。韩管事如今将她当成易碎的宝贝,又忌惮着张启山和二月红的态度,自然也乐得帮她挡掉这些应酬。
张起灵并未再离开。
他似乎暂时没有接到新的紧急任务,又或许,是某种心照不宣的原因让他留了下来。
他依然昼伏夜出,行踪莫测,但每晚必定会回到那间小屋。
有时会带回一些不易察觉的、带着土腥或陈旧气息的小物件,有时则空手而归,只是眉眼间带着不易察觉的凝思。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苏瑾白日里在货栈忙碌,利用系统悄悄分析那块黑色金属残片,同时动用公馆“造化工坊”的功能,开始大量制备张起灵所需的各类特效药——强效止血粉、广谱解毒剂、吊命的参茸精华丸,甚至还有一些针对特定毒物或幻觉的“解药”,都精心伪装成寻常药材制剂的形态,分门别类,标注清楚。
晚上,则是他们交换信息和“补货”的时间。苏瑾会将准备好的药物和新的发现告诉他,张起灵则会把外面探查到的、关于瓶山动向、九门各家反应、以及长沙城暗处势力变化的零碎信息告诉她。他们像两个最精密的齿轮,在寂静的夜色里无声咬合,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做着最周全的准备。
这天夜里,张起灵带回的消息格外凝重。
“……张启山召集了九门中几家能主事的人,秘密议了一次。”他坐在桌边,就着灯光,用炭笔在苏瑾提供的草纸上简单勾勒着几个标记,代表不同的势力,“霍家、齐家明确会派人。吴家(吴老狗)态度暧昧,但应该不会缺席。解家、李家似乎也有意。陈家(陈皮阿四)……不确定。”
他画了一个圈,代表瓶山,又用箭头指向周围几个点:“几股外来势力也在附近活动频繁,有北派的,也有南边过来的。目标一致,但彼此防备。”他顿了顿,手指点在那个代表瓶山的圈上,声音压低,“张启山有意组织一次联合探底,规模不会小。时间……可能就在半月之内。”
半月!苏瑾心中一紧。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他找你了?”她问。
张起灵点头,眼神平静无波:“嗯。这次,避不开。”作为张家本家年轻一代中身手最顶尖、且对古墓和异常事物抗性最强的人,他无疑是张启山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这既是责任,也是无法推脱的“邀请”。
苏瑾沉默片刻,起身走到床边,从床板下的暗格里取出一个扁平的、用油布和牛皮多层包裹的严实小包,放在桌上。解开包裹,里面是整整齐齐排列的数十个大小不一的瓷瓶、竹筒和油纸包,都贴着小小的标签。
“这是我这些天准备的。”她指着那些东西,一一说明,“白色瓷瓶是强效止血生肌散,撒上去能快速凝血收口。
绿色的是广谱解毒丹,对大部分生物毒素和轻度矿物毒有效,先服一粒可预防,中毒后立刻服三粒。黑色小瓶里是‘还魂续命散’,重伤失血过多、气息奄奄时,用温水化开灌下去,能吊住一口气,争取时间。
这几个油纸包里是浓缩的驱虫驱蛇药粉,效果很强,但对人体无害……”
她语速平稳,条理清晰,如数家珍。
张起灵默默听着,看着她灯光下专注的侧脸,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划过那些救命的药物,心中某个角落,像是被温水浸泡过,酸软一片。从未有人,为他如此细致周全地准备过这些。
“还有这个,”苏瑾又拿出一个更小的、密封极好的铁盒,打开,里面是几支细如发丝、闪着幽蓝光泽的金属针,以及几个同样颜色的、米粒大小的金属珠,“这是我用特殊法子处理的‘破邪针’和‘惊魂珠’。
遇到……非寻常物理手段能对付的东西,比如强烈的致幻气场,或者感觉被无形的东西‘缠上’时,用这个。
针可以刺入特定穴位(她指了指自己画的简易穴位图)或射向感觉异常的方向,珠子用力摔碎在地上或墙壁上。它们会释放一种特殊的能量波动,可能……能干扰或驱散一些不好的东西。”
这是她用造化工坊,结合那块黑色残片的能量特征,尝试制作的“规则干扰器”弱化版,具体效果未知,但总比没有强。
张起灵拿起一枚幽蓝的细针,入手极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凉感。他知道,这绝不是寻常之物。她的“特殊法子”,越来越超出他的理解范畴,但此刻,他心中唯有全然的信任。
“这些,太贵重。”他低声道。
苏瑾摇摇头,抬眼看他,目光澄澈而坚定:“比起你的安危,这些都不算什么。我知道你身手好,经验足,但瓶山那种地方……多一分准备,就多一分生机。”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我要你答应我,无论如何,活着回来。”
这不是请求,是要求。
张起灵对上她执拗的目光,那里面映着跳动的灯火,也映着他自己清晰的身影。
他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仿佛被这目光轻轻拨动,发出震颤的共鸣。他缓缓地点了下头,声音低沉而清晰:“好。”
一个字的承诺,重若千钧。
苏瑾这才露出些许放松的神色,将包裹重新仔细包好,推到他面前:“贴身收好。有些药需要干燥阴凉,记得隔段时间检查一下。”
张起灵接过包裹,入手沉甸甸的,不仅是药物的重量,更是那份沉甸甸的心意。
他将包裹仔细收进怀里,贴身处。
小屋再次陷入短暂的安静。窗外的风声似乎更急了,吹得窗纸哗哗作响。
“还有一件事,”苏瑾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通过一些……渠道,分析了长沙城近期的药材流动和某些特殊物品的交易记录。”她自然不会说这是系统大数据分析的结果,“发现除了各大势力在囤积探险物资,还有一些人,在秘密收购几样很偏门的东西——年份极老的阴沉木、特定方位的古墓夯土、还有……童男童女的血液。”
张起灵眼神骤然一冷。
“这些东西,听起来不像正经的考古或盗墓准备,更像是……”苏瑾斟酌着用词,“某种邪术或仪式所需。我怀疑,除了明面上觊觎瓶山宝藏的各方,还有更隐蔽、目的更诡异的力量,也盯上了那里,或者,已经潜入了长沙。”
张起灵眉头紧锁。
这个消息,比几股外来势力更让他警惕。
张家历史悠久,接触过的诡异之事远超常人想象,他深知某些隐秘传承的邪恶与难缠。
“知道来源吗?”他问。
苏瑾摇头:“交易很隐蔽,几经转手,源头难查。但收购量不大,却很持续,显然所图不小。你要格外小心,瓶山下面如果真有超出常理的东西,难保不会吸引来这些魑魅魍魉。”
“我会留意。”张起灵记下了这几样东西。若在瓶山或长沙发现相关痕迹,便能顺藤摸瓜。
夜更深了。该交代的似乎都已交代,该准备的也已准备妥当。
但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东西,仍萦绕在两人心头,那是对于未知凶险的预感,和对于即将到来分离的……不舍。
苏瑾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冰冷的夜风灌入,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似乎要下雨了。她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忽然轻声说:“起风了。”
张起灵也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望着同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他的肩膀挨着她的,能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暖意和药香。
“嗯。”他应道,声音融在风里。
“一定要小心。”苏瑾再次叮嘱,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张起灵侧过头,在昏暗的光线里看着她柔和的侧脸轮廓。
心中那股汹涌的情绪再次澎湃起来,比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他忽然伸出手,不是握她的手,而是轻轻环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这是一个极其克制,却无比清晰的拥抱姿态。
苏瑾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顺势靠在了他坚实而温暖的肩侧。
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静静地依偎着,听着彼此的心跳和窗外呼啸的风声。
这一刻,所有的担忧、筹谋、分离的愁绪,仿佛都在这无声的依偎中得到了短暂的平息。
他们不再是需要独自面对一切的旅人,而是可以相互依靠、分享风雨的同伴。
良久,张起灵才极其缓慢地松开手,低声道:“睡吧。”
苏瑾点点头,退回床边。
这一夜,两人都无眠。一个靠在墙边闭目养神,呼吸悠长;一个躺在床上,望着黑暗中的屋顶,手腕上的铜铃贴着脉搏,仿佛在与远处即将到来的风暴共鸣。
半月之期,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暴风雨前夕的短暂宁静里,他们交换了最郑重的承诺,和最隐秘的依靠。
长沙城在夜色中沉沉睡去,而命运的车轮,正向着瓶山那未知的深渊,轰然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