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打湿了田埂，清月踩着湿土往菜地走，远远就看见塑料膜的一角歪歪地掀在地上，像被人扯破的布。她心里一紧，脚步加快，走近了才看清——膜下的几株菠菜苗断在土里，嫩绿的叶片沾了泥，蔫头耷脑的；露在膜外的苗更惨，叶片被夜风吹得卷了边，边缘泛着黄，像被冻坏的小草。
“唉……”清月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断苗的茎秆，还带着点湿润的韧性，显然是刚被掐断没多久。她抬头望了望顾家的方向，心里明镜似的——村里没人会故意破坏她的苗，除了一直看她不顺眼的李桂英。
可她没像上次那样委屈，反而深吸了口气，把断苗小心捡起来放在竹篮里（想带回家喂鸡，不浪费），又试着把掀起来的膜往回拉，冷风却还是往里灌。她知道，光靠自己补栽不够，得去跟李桂英说——不是吵架，是想让她明白，有话可以说，别跟菜苗置气。
清月拎着竹篮往顾家走，刚到院门口就碰到招娣。招娣手里拿着个空菜篮，看到她，眼神有点躲闪，小声说：“清月姐，你找我娘吗？她在屋里织毛衣呢……”
“嗯，我找娘说点事。”清月笑了笑，语气很温和，没提菜苗的事。招娣松了口气，却还是有点紧张，侧身让她进去，自己则拿着菜篮，借口“去河边洗菜”，匆匆走了——她怕留在屋里，又不小心说漏嘴。
堂屋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毛线针“咔嗒咔嗒”的声。清月轻轻推开门，李桂英坐在八仙椅上，手里织着件藏青色毛衣，看到她进来，织针顿了顿，却没抬头，语气有点冷：“你来干啥？”
“娘，我来跟您说件事。”清月走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把竹篮放在地上，没提断苗，只说，“我的菠菜苗被人掐了几株，塑料膜也掀了，露在外面的苗都蔫了。我知道您可能对我有意见，要是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对，咱们可以好好说，别跟菜苗置气——那些苗是我照料了十几天的，眼看着就要长好，被破坏了怪可惜的。”
李桂英手里的织针停了，终于抬头看她，眼神却很凶，梗着脖子否认：“不是我干的！你别乱赖人！我昨天织了一天毛衣，连院门都没出，谁有空去掐你的苗！”
“我没说一定是您干的。”清月没跟她争，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不管是谁干的，菜苗坏了得补，膜得重新盖严实，不然剩下的苗也得冻坏。您要是方便，就去帮我补栽几株，要是不方便，我自己来也行——就是想跟您说，以后有话咱们当面说，别委屈了菜苗。”
这话出乎李桂英的意料。她以为清月会像上次那样哭，或者跟她吵架，没想到她不仅没吵，还让自己去帮忙补栽。李桂英心里的气突然没了大半，反而有点心虚，手里的织针捏得紧紧的，嘴却还是硬：“谁要帮你补！你自己的事自己做！我才不去管你的破苗！”
“好，那我自己去。”清月没再劝，站起身，“娘，我先走了，您织毛衣别太累。”说完，她拎着竹篮，轻轻带上门，走了。
李桂英坐在椅子上，手里的织针却再也织不下去。她看着门口，心里乱糟糟的——清月没怪她，反而还关心她织毛衣累不累，可自己却偷偷掐了她的苗，掀了她的膜。她越想越不安，甚至有点愧疚，连午饭都没吃好，下午织毛衣时，眼神总往菜地的方向飘。
夜里，顾家的灯都灭了，李桂英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起清月早上的样子，想起那些被掐断的苗，心里像堵了块石头。她悄悄爬起来，摸黑走到厨房，从橱柜的角落翻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清月之前送她的菠菜种子，她当时没要，清月就放在了厨房，说“娘要是想种，就拿点”。
李桂英捏着布包，又找了把小铲子，蹑手蹑脚地走出院门。夜里的风有点凉，她裹紧了棉袄，往清月的菜地走。走到菜地边，她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才蹲下身，用小铲子在断苗的地方挖了小坑，小心翼翼地把种子撒进去，又盖上土，轻轻压实。
然后她拿起旁边的土块，把掀起来的塑料膜重新盖好，用土块把边角压得严严实实，比之前清月盖的还仔细。她一边压土，一边小声嘀咕：“不是我想帮你，是怕你到时候又怪我……”
“桂英妹子，夜里还来帮清月补苗啊？”
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李桂英一跳，她猛地回头，看见赵大娘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个尿盆，显然是起夜路过。李桂英的脸瞬间红了，赶紧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嘴硬道：“谁帮她补苗！我就是路过，看看她的苗死没死！”
“好好好，路过。”赵大娘笑着摆手，“天凉，你也早点回去睡，别冻着了。”说完，提着尿盆，慢悠悠地走了。
李桂英看着赵大娘的背影，又看了看补好的苗，心里有点别扭，却还是赶紧往家走——怕再被人看到。
第二天一早，清月去菜地，刚走到田埂边就愣住了：塑料膜盖得整整齐齐，边角用土块压得严严实实，之前断苗的地方，新撒的种子已经盖好了土，甚至还浇了点水，土是湿的。
她正疑惑，赵大娘拎着菜篮走过来，笑着说：“清月啊，你娘就是嘴硬心软。昨晚我起夜，看见她偷偷来给你补苗，还把膜盖得严严实实的，撒种子、浇水，做得可仔细了！”
清月看着补好的苗，又听着赵大娘的话，嘴角忍不住上扬——原来，李桂英不是真的讨厌她，只是拉不下脸。她蹲下身，摸了摸湿土，心里暖乎乎的，像被晨光晒着似的。
“谢谢您，赵大娘。”清月笑着说，“我就知道，娘心里是有我的。”
赵大娘点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这孩子懂事，不跟她吵，她心里也明白。以后啊，你们娘俩的关系，肯定能越来越好。”
清月看着绿油油的苗，又望了望顾家的方向，心里充满了期待——或许，这个家，很快就能真正接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