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的雪还在落。
夏以沫捧着怀里的小雪人，指尖沾着融化的雪水也不在意。
那雪人捏得圆滚滚的，头顶还插了根从御花园折的红梅枝当装饰。
雪人的脸是用两颗乌木珠子嵌的。
笑盈盈的模样，倒有几分她自己的娇气。
她脚步轻快地往御书房跑。
裙摆扫过回廊的青石地板暖炉架子，带起一阵风。
人还没到殿门，清脆的声音就先飘了进去：
“父皇父皇！您快看看我堆的雪人儿，比去年在御书房堆的还好看呢！”
御书房里暖融融的，鎏金铜炉里燃着龙涎香。
皇帝正埋首在奏折堆里，朱笔刚在奏本上圈了个记号。
就听见女儿的声音，无奈地放下笔。
指尖捏了捏眉心，嘴角却先荡开点笑意。
“这丫头，”
他朝殿门方向扬了扬下巴，语气里满是纵容的嗔怪。
“多大的人了，还有过了年开春就及笄。
怎么还跟个娃娃似的，捧着个雪人就往御书房闯？”
旁边淑妃正坐在小几旁研墨，墨锭在砚台里缓缓打转，磨出的墨汁泛着温润的光。
她闻言抬头，看着殿门口蹦进来的身影。
眼底笑意更浓，手里的动作没停，语气带着点打趣：
“陛下这话说的，公主性子纯善，又聪明伶俐，是宫里的活宝贝呢～
您不稀罕，臣妾可稀罕得紧。
可惜臣妾没皇后娘娘这份福气，只生了烈儿那个浑小子。
整日里不是舞刀弄枪，就是来烦臣妾要着要那的，哪有公主这般贴心。”
夏以沫早捧着雪人凑到皇帝案边。
雪人上的雪粒蹭到了龙纹锦缎的桌布，她赶紧缩了缩手，献宝似的把雪人举高：
“父皇您看嘛。
这雪人眼睛是用师尊书房里的乌木珠子做的，还插了红梅，好看吧？”
皇帝怕雪水弄湿奏折，赶紧抬手虚拦了一下，转头朝殿外喊：
“哎哟！胡禄海！”
御前总管胡禄海正守在殿外。
听见传唤立刻躬身进来，青灰色的总管袍角还沾了点雪。
“奴才在。”
“把公主这雪人带去殿外檐下放着，别让里头的暖气给热化了。”
皇帝指了指夏以沫怀里的雪人，语气里多了几分柔和。
“等朕处理完这些折子，去凤栖宫的时候带上。
也好让她母后瞧瞧，她这宝贝女儿一天天净知道琢磨这些玩的。”
胡禄海小心地接过雪人，躬身应了声“是”，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淑妃看着夏以沫黏在皇帝身边撒娇的模样。
眼底掠过一丝羡慕，随即又笑了起来：
“有公主在的地方，连御书房都热闹了不少。
臣妾现在啊，就盼着烈儿赶紧生个小的来。
也好让臣妾的长春宫也添点热闹，省得那小子天天跟我闹着要去练兵。”
皇帝闻言，指尖在奏折上顿了顿，抬眼看向淑妃：
“说起烈儿，他跟丞相千金的婚期，之前定的是开春之后？”
淑妃赶紧放下墨锭，欠了欠身回话：
“回陛下，原是定在二月里的。
可臣妾实在喜欢思意那孩子，性子温柔大方，又端庄知礼。
想着早点替烈儿娶回来，也好管管他那傻呼呼又大大咧咧的性子。
这小子近来天天跟我念叨。
说想早点把人娶进门，却又不好意思跟陛下开口。”
皇帝听着，点了点头，手指敲了敲桌沿：
“过了年烈儿都二十了，婚事是该早点办。
今年的家宴若是能多添个新人，也热闹些。”
他低头想了片刻，抬眼时语气已带了决断：
“就定在腊月初二吧。
离现在还有两个月，不算太赶，宫里也来得及准备。”
淑妃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连忙起身屈膝谢恩：
“谢陛下恩典！臣妾替烈儿谢过陛下！”
她垂着的眼底藏不住笑意，心里早乐开了花，可算把这混小子的婚期提前了！
省得他天天赖在长春宫。
要么烦她要赏赐给思意，要么抱怨日子过得慢，这下可算能清净些了。
夏以沫在旁边听着，也凑趣道：
“那我到时候要给三哥和三嫂准备礼物！
就画一幅百子图，祝他们早生贵子！”
皇帝被她逗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你啊，就知道凑热闹。
先把你自己的字练好了再说吧。”
御书房里的笑声混着炉里的香，飘出殿外。
落在檐下的雪地上，连落雪都似暖了几分。
廊下的雪还在簌簌落着。
沾在端王墨色的朝服下摆，融成浅浅的湿痕。
他和上官太傅并肩立在御书房外的回廊下，耳里清清楚楚飘出殿内的笑声。
有皇帝的温和，有公主的娇俏，还有淑妃的软语。
暖融融的，像裹了层炉边的热气。
端王眉头微蹙，他怀里揣着泰州雪灾的急报。
纸角都被捏得发皱，可眼前这温馨的氛围，让他一时间竟迈不开脚。
上官太傅也轻叹了口气，花白的胡须上沾了点雪粒，低声道：
“陛下难得有这样的闲时，可……”
话没说完，却也看向端王，眼里满是顾虑。
可北边的灾民等不起，不然谁也不愿扰了这片刻的暖意。
“罢了。”
端王咬了咬牙，抬手叫住刚从殿内出来。
正捧着空茶盏的胡禄海，声音压得低却坚定。
“胡总管，劳烦你进去通传一声。
就说本王与太傅，有北边泰州的急事求见陛下。”
胡禄海看了眼两人凝重的神色，又瞥了眼殿内的光亮。
不敢耽搁，连忙点头：
“王爷稍候，奴才这就去。”
御书房里，淑妃正陪着夏以沫看案上的画册。
听见胡禄海的声音，连忙起身整理了下衣摆，朝皇帝屈膝行礼：
“陛下，臣妾先行告退，不扰陛下议事了。”
皇帝点了点头，看着她轻步退出去。
才转头看向也想起身的夏以沫，伸手虚按了按：
“你急着走什么？
去那边软榻上坐着等朕，待会儿跟朕一起去凤栖宫，陪你母后用晚膳。”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你端王叔公和你外祖父也久没见你了。
等会儿跟他们说说话，别总躲着长辈。”
夏以沫本想跟着淑妃一起走，听皇帝这么说，只好吐了吐舌头。
抱着画册挪到窗边的软榻上，随手抽了本书看着，乖乖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