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还带着长林山的湿意，拂过夏以昼的鬓角，将他墨色发带吹得微微飘动。
他身下的“乌云”——那匹通身黑亮、脚程极快的骏马。
此刻正喷着白气，汗湿的鬃毛贴在脖颈上，四蹄翻飞间，每一步都踏得急切。
“殿下，您已连夜从永州赶了三个时辰，要不歇半刻再走？”
身后传来俞风略带沙哑的声音，他奋力挥着马鞭，座下的马已有些跟不上乌云的速度。
“明昭公主的及笄礼午时才开始，咱们赶得及。”
夏以昼却没回头，只抬手拍了拍乌云的脖颈，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笑意：
“赶不及的。”
他想起沫儿小时候攥着他的衣角，奶声奶气说“哥哥要陪我过每一个生辰”的模样，眼底便软了几分。
妹妹是他一手带大的，从牙牙学语的小团子到亭亭玉立的公主，她的及笄礼，他怎么能迟到半分？
乌云似是懂了主人的心思，忽然仰头嘶鸣一声，猛地加快了速度。
马蹄踏在官道的碎石上，发出“嗒嗒嗒”的急促声响。
溅起的石子滚进路边的草丛里，惊飞了几只栖息的雀鸟。
不多时，前方的官道渐渐隐入密林。
那是长林山最偏的一段路，树木枝繁叶茂，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只洒下零星的光斑。
往日里即便寂静，也该有虫鸣鸟叫，可今日踏入这片林子。
空气却静得反常，连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都弱得像错觉。
夏以昼的眉峰悄悄蹙起，刚要开口提醒俞风。
身下的乌云却突然停住脚步，前蹄不安地在地上刨着。
尾巴急促地甩动，鼻子里喷出粗重的气息，竟不肯再往前踏一步。
“怎么了，乌云？”
夏以昼轻抚着马颈，指尖能触到它紧绷的肌肉。
这匹马随他征战过，素来沉稳，今日这般躁动，定是察觉到了危险。
话音刚落，一道极细的“咻”声划破空气！
夏以昼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偏过头。
那支裹着黑铁箭头的冷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箭尾的羽毛扫过他的耳垂，带着一丝锐利的凉意。
最后“笃”地钉进旁边的树干里，箭羽还在微微颤动。
“殿下小心！”
俞风的惊呼声从身后传来。
还没等夏以昼回神，更多的冷箭便如暴雨般从密林各处射来，密密麻麻的箭影遮天蔽日，直逼他和俞风！
夏以昼迅速抽出腰间长剑，剑身在光斑下划出一道寒光。
“叮叮当当”的脆响接连不断。
他手腕翻飞，将射向要害的箭尽数打落，可仍有两支箭漏了过去，“噗”地扎进乌云的侧腹！
乌云痛得仰头嘶鸣，前蹄扬起，却硬生生忍着痛，听从夏以昼的指令，转身往密林深处冲去。
官道开阔，易成活靶，唯有林中树木可作掩护。
“追！”
密林里传来一道低沉的喝声，紧接着，十几个穿着玄色劲装、蒙着面的黑衣人从树后跃出。
手里握着狭长的弯刀，动作迅捷如鬼魅，显然是江湖上顶尖的杀手。
两个黑衣人率先缠住俞风，弯刀劈砍间带着狠厉的风声。
俞风抽出佩刀抵挡，却因连日赶路体力不支，只几个回合，手臂便被刀风扫中。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渗出血来，染红了他的衣袖。
“殿下！您先走！别管我！”
俞风咬牙大喊，拼尽全力挡住黑衣人，给夏以昼争取时间。
其余的黑衣人则尽数围向夏以昼，刀光剑影间，招招都往他心口、咽喉等要害而去。
夏以昼策马闪避，长剑舞动如流虹，每一剑都精准地挡开弯刀。
可黑衣人数量太多，且配合默契。
他渐渐被逼到了密林深处的一处陡坡前。
坡下便是云雾缭绕的万丈悬崖，再无退路。
夏以昼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泛白，目光扫过围上来的黑衣人，眼底没有慌乱，只有冷厉。
他还没见到沫儿，还没亲手把那支亲手打磨的玉簪送给她，绝不能在这里倒下。
长林山的密林深处，血腥味早已盖过了草木的清香。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黑衣人的尸体，玄色劲装浸满鲜血，与褐色的泥土混在一起，黏腻得让人作呕。
夏以昼拄着长剑半跪在地，剑身拄在石缝里，还在微微颤抖。
他的手臂早已酸麻，虎口被震得开裂，鲜血顺着剑柄往下滴。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身上的伤口，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可他不能倒下。
黑衣人还在车轮战，一个倒下，另一个立刻补上，刀光剑影像密不透风的网，死死缠住他。
夏以昼咬紧牙关，勉强提起内力，长剑横扫，逼退身前的杀手。
可后背还是被划开一道口子，冷风灌进伤口，激起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深邃的眼眸扫过四周，目光在崖边的云雾上顿了顿。
那也许是唯一的生路，却也是万丈深渊，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选。
“废物！”
一道冷艳的女声突然响起。
黑衣人身后，锦娘缓步走出。
她蒙着半边脸，只露出一双勾人的美目，此刻却沉得像冰，指尖把玩着几枚淬了毒的银镖。
见手下迟迟拿不下夏以昼，她终于没了耐心，手腕一扬。
三枚银镖带着“咻咻”的破风声，直奔夏以昼的肩、腰、膝三处，专挑能废人行动力的地方打。
夏以昼急忙侧身，银镖擦着他的衣摆钉进树干，镖尖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可还没等他站稳，更多的暗器接踵而至……
锦娘的暗器又快又准，角度刁钻。
夏以昼左躲右闪，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连脸颊上，都被一枚毒针擦过，划开两道细细的血痕。
鲜血顺着下颌线往下流，染得他脖颈间的项链微微发亮。
那是枚小小的吊坠，是沫沫去年生辰，亲手打磨做的，说“哥哥戴着，就像我在身边”。
夏以昼一直贴身戴着，从未离过身。
就在这时，一支飞镖直奔他的脖颈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