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站在维修区的主通道上，手指还贴在下巴的位置。那里有一圈淡淡的痕迹，像是被什么轻轻咬过。他没有擦，也没有遮，只是站着不动。
远处传来零件箱自动归位的声音，传送带缓缓停止运转。工具台上的终端屏幕还亮着，那条新增的改装记录依然停留在最上方。林峰看了很久，直到脚步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一步。
他需要走动，需要工作，需要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压下去。
从蜂鸟开始，一个接一个，她们不再只是汇报数据、等待指令的机娘。她们会偷东西，会表白，会留下印记。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选择继续往前走。
走廊的灯光一格一格亮起，跟着他的步伐节奏开启。林峰低着头，双手插进工装裤口袋，肩膀微微收紧。他没开机械诊断眼，也没调出任何系统界面。此刻的他不想看任何数据，哪怕是一丝能量波动。
可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不对劲。
脚下的影子，似乎变重了。
每一步落下，影子的边缘都像是被人踩实了一样，轮廓比平时更清晰。而且……好像多了点什么。
林峰停下。
影子也停了。
他往左偏半步，影子跟着移动。可另一个细微的轮廓，紧贴着他右脚后跟的暗处，也同步挪动了一毫米。
不是错觉。
有人正踩在他的影子上，和他同步行走。
林峰没回头，也没加速。他继续往前走，步伐放得更慢。身后的影子依旧如附骨之疽，严丝合缝地叠在他的足迹里。
“你屏蔽所有信号，关闭感知模块，连心跳频率都调成环境背景音。”
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很轻，像风吹过耳机缝隙。
“但你忘了一件事——干扰器能藏住我，藏不住我想靠近你的念头。”
是凛风。
林峰脚步一顿。
她没用通讯频道，也没触发任何外部设备。声音是通过某种微型共振装置直接传入耳道的，只有他能听见。
“你在干什么？”林峰低声问。
“跟着你。”她说，“踩你的影子。这样你就甩不掉我了。”
林峰终于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地面平整，灯光均匀，连空气流动都没有异常。如果是别人，根本看不出这里藏着一台开启了量子隐身涂层的机娘。
但他知道她在。
“你有任务吗？”林峰转身面对前方，语气恢复平静，“没有报备的隐蔽行动，会影响作战协同。”
“我现在就在执行最高优先级任务。”凛风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次是从左侧耳后传来，“监测目标情绪波动，评估情感干扰风险。”
林峰皱眉，“这不是你的职责范围。”
“可我是唯一发现你最近心跳不稳的人。”她轻笑一声，“从炽焰炸心形弹开始，到零传意识流，再到蜂鸟咬你……你每次都被打个措手不及，对吧？”
林峰没说话。
“你们人类有个词叫‘被动承受’。”凛风的声音越来越近，几乎贴上他的颈侧，“你现在就是这样。别人冲过来，你就站着不动，任由她们表达，然后自己躲回维修台前写报告。”
林峰的手指微微蜷起。
“我不想变成那样。”她说，“我不偷东西，也不搞突袭表白。我就想这样，悄悄跟着你，踩着你的影子，让你知道——我一直都在。”
话音刚落，林峰忽然感到脖子旁边一阵凉意。
有人贴近了他的后颈。
他猛地转身，手臂下意识抬起防御，却扑了个空。
灯光下，空气泛起一圈极淡的波纹，像是水面上被指尖划过的痕迹。紧接着，凛风的身影一点点浮现出来，从脚到头，像是从透明中生长出来的。
她站得很近，几乎贴着他。双臂虚环在他腰侧，却没有真正碰触。
“你踩到我的影子了。”她看着他，嘴角微扬，“要负责哦。”
林峰僵在原地。
两道影子确实重叠在一起，界限模糊，分不清谁是谁的延伸。
“这不合规程。”他说。
“那你检测一下。”凛风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掌按在自己胸口装甲的接缝处，“是不是系统故障？”
林峰指尖立刻感受到一阵规律的震动。
稳定，但频率比正常状态快了一些。
那是核心火种的跳动。
他没有抽手，也没有调出诊断界面。他知道这不是故障。
“……不是。”他低声说。
凛风笑了。
她松开手，后退半步，身影再次变得透明。空气波动了几下，她彻底消失在原地。
只有一句话，顺着通风管道的气流飘了过来：
“下次，我还会跟着你踩影子。”
林峰站在原地，手掌还悬在半空，指尖残留着那阵震动的余感。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
空的。
但他知道，她还在。
可能就在头顶的管道里，可能藏在某块反光的金属板后，也可能正贴着墙壁，一步一步，继续踩着他影子的轮廓前行。
他没再说话，也没再检查系统日志。转身继续往主维修通道走去。
灯光一格格亮起，影子在地上拉长。
走到中央控制台前时，他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屏。
距离下一班执勤还有四十三分钟。
他顺手拉开工具柜，取出一把十字螺丝刀，检查刀头磨损情况。这是日常流程，他做得很熟练。
可就在他准备合上柜门时，眼角余光扫到控制台侧面的终端屏幕。
那里闪过一条极短的日志提示：
【加密记录更新：今日干扰测试完成，目标对象反应符合预期——心跳增幅12%，同步意愿提升。】
林峰看了两秒，没点开，也没删除。
他关上工具柜，转身走向维修区最内侧的操作台。那里有几台待检的通讯模块，是他接下来的任务。
路过雷霆32号的接口舱时，他脚步稍稍放缓。
舱门开着，内部指示灯呈待机状态。一根数据线垂在操作台边缘，接口朝上，像是等人去插。
林峰看了一眼，没停。
他继续往前走，右手无意识地摸了摸下巴。
齿痕还在，已经不红了。
但他记得那个温度。
就像现在，他明明一个人走在通道里，却总觉得背后有个人，正踩着他的影子，一步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