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李维的手僵在怀里，握着那块冰冷而灼烫的金属碎片，进退维谷。墨辰长老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锁定着他的手，而那青年弟子也屏住了呼吸，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取出来。”墨辰长老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力，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李维的心上。
李维的指尖微微颤抖。他能感觉到怀中碎片的粗糙边缘，那是“磐石”的一部分，是他与过去世界、与现在唯一希望的脆弱连接。交出去？绝不可能！但不交，下一秒对方可能就会亲自来取，后果更不堪设想。
电光石火间，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划过他的脑海。
他脸上努力维持着被吓到的惶恐和茫然，慢慢地、极其不情愿地将手从怀里抽了出来。
然而，他手中握着的，并非那块来自“磐石”的焦黑金属碎片，而是——那枚沐雪璃给他的、已经变得有些黯淡的“启灵玉简”！
他故意让手颤抖得厉害，使得玉简看起来像是被他慌乱中下意识抓出来的东西。他将玉简举到墨辰长老面前，声音带着哭腔，用生硬的语言结结巴巴地解释：“这……这个……圣女……给的……学……说话……的……东西……”
他的表演逼真到了极点，那是一种被强者威势吓破胆的凡人的本能反应。
墨辰长老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枚玉简上，眉头紧锁。确实是宗门的启灵玉简，上面还残留着沐雪璃的微弱气息。刚才那瞬间的能量波动和碎片震颤，难道是因为这玉简与火灵石产生了某种极其细微的共鸣？毕竟玉简本身也算是一种低阶法器。
这个解释虽然有些牵强，但似乎比一个凡人怀揣着能与灵石共鸣的未知金属更符合常理。
那青年弟子显然也认出了玉简，脸上的惊疑消退，转而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讥诮，仿佛在嘲笑李维的大惊小怪和自己的过度紧张。
墨辰长老锐利的目光又在李维脸上和那只空空如也的手上扫视了几个来回，似乎想找出任何一丝破绽。但李维那恰到好处的恐惧和茫然，以及举着玉简微微颤抖的手，暂时骗过了他。
长老眼中的凌厉缓缓收敛，但探究之意未减。他哼了一声，不再逼迫，而是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那三块灵石上。刚才那短暂的异动，虽然大概率是误会，但也提醒了他，这个“天外凡人”身上或许确实有些难以解释的细微特异之处。
他不再要求李维触碰灵石，而是自己伸出手指，隔空分别点向三块灵石。
随着他指尖淡青色光晕的流转，三块灵石相继微微亮起，散发出比之前更明显的光芒和能量波动。水灵石泛起涟漪般的蓝光，土灵石散发出沉稳的黄晕，火灵石则腾起一丝灼热的红芒。
“仔细看，仔细感知。”墨辰长老命令道，目光却紧盯着李维的眼睛和身体反应，这更像是一种深层次的观察测试，测试李维对灵气最本能的、难以伪装的反应。
李维的心还在狂跳，背后已被冷汗浸湿。他知道第一关暂时混过去了，但此刻的测试同样危险。他努力回忆着触碰灵石时那种被排斥、难以吸收的感觉，脸上露出努力尝试却又不得其门而入的困顿和轻微不适，身体也微微后倾，表现出对灵石能量的本能疏离。
尤其是当火灵石被激发时，他更是恰到好处地皱了皱眉，仿佛被那躁动的能量刺了一下。
墨辰长老仔细观察了片刻，最终缓缓收回了真元。灵石的光芒黯淡下去。
“看来，你虽来自天外，体质却并无特殊之处，于修行一途，怕是难有缘法。”墨辰长老得出了结论，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遗憾，也不知是真是假。他挥手收起了三块灵石。
那青年弟子嘴角勾起一抹果然如此的弧度。
李维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但丝毫不敢放松。他知道，对方并未完全消除怀疑。
果然，墨辰长老话锋一转，对那青年弟子吩咐道：“子衿，你去谷外值守，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打扰。”
名叫子衿的青年弟子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解，但还是恭敬行礼：“是，墨辰师叔。”他瞥了李维一眼，转身走出了光幕，守在外面。
现在，山谷里只剩下李维和墨辰长老两人。
气氛变得更加微妙和压抑。李维的心再次提了起来，不知道这位炼器堂长老单独留下意欲何为。
墨辰长老踱步到竹桌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沉吟了片刻，忽然开口，声音压低了一些：“你方才说，那‘磐石’神兵，是自动护主，你并不懂驾驭之法？”
又回到了这个问题上。李维谨慎地点点头：“是……它自己……动的……”
“嗯。”墨辰长老不置可否，“那你可知，它因何而动？是感应到危险自行激发，还是……需要满足某种条件？”
他的问题变得更具技术性，直指核心。李维意识到，这位长老对机甲本身的兴趣，远大于对他这个“天外之人”的兴趣。
“不……不知道……”李维继续装糊涂，“当时……很害怕……它突然……就亮了……然后……挡住……”
墨辰长老盯着他，缓缓道：“宗门已派精锐弟子前往黑瘴林，布下大阵，封锁那片区域，并开始尝试搬运那具‘神兵’残骸。”
李维的心脏猛地一缩！他们果然动手了！
“只可惜，”墨辰长老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 frustration（挫败感），“那神兵沉重无比，远超预期，其上似乎还残留着某种奇异力场，使我等法宝难以着力，搬运起来极其困难，进度缓慢。”
李维几乎要忍不住脱口而出——那特么是星际战舰级装甲和残余的惯性阻尼场！能轻易搬动才怪！但他死死咬住了舌头。
“而且，”墨辰长老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其结构坚固得匪夷所思，我等尝试用飞剑、甚至低阶雷法试探其无损部位，竟难以留下丝毫痕迹！”
他似乎在陈述事实，又像是在试探李维的反应。
李维低下头，掩饰着眼中的情绪，只能重复道：“它……很坚硬……掉下来……都没坏……”
墨辰长老沉默了片刻，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你需要‘能量’，那些蕴含灵气的食物，是为了什么？真的只是因为吃了舒服？”
李维心中警兆再起，硬着头皮道：“是……吃了……有力气……”
长老不再说话，只是用一种深邃的目光看着他。山谷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过了好一会儿，墨辰长老忽然从袖中再次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不是灵石，而是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色泽暗淡、甚至边缘有些残缺的劣质火灵石碎块。其中蕴含的能量微乎其微，恐怕连最低阶的弟子都看不上眼。
他将这块小小的碎石，轻轻放在了竹桌上，推到了李维面前。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双看透无数炼器材料、此刻却意味深长的眼睛，平静地看着李维。
李维的呼吸瞬间屏住了！
他完全明白了这位长老的意思！
这是一场无声的交易，一次跨越文明隔阂的试探！
这位炼器堂长老，根本不相信他完全不懂“磐石”！他怀疑李维与那“神兵”之间存在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更深层次的联系！他拿出这块劣质灵石碎块，就是在试探李维是否真的需要“能量”，以及需要来做什么！
如果他拒绝，或者表现得毫无兴趣，那刚才关于“能量”的说辞就会被彻底拆穿，怀疑会加深。 如果他急切地拿走，甚至表现出这块碎灵石能用来做某些特定的事情，那无疑会暴露更多秘密！
这是一个进退两难的陷阱！
李维的大脑疯狂运转，冷汗几乎又要冒出来。他不能拒绝，也不能表现得太渴望。
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和一丝小心翼翼的好奇，仿佛不明白长老为何给他一块看起来不怎么样的“石头”。他犹豫地伸出手，用手指轻轻碰了碰那块劣质火灵石碎片。
指尖传来微弱的温热感。
几乎在接触的瞬间，他脑海中“磐石”AI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微弱，却带着一丝明确的指向性：“……检测到……低品质……同频能源……可吸收……转化效率……预计低于3%……但仍可补充……微量能量……”
成了！哪怕只是这么一丁点劣质灵石，也对“磐石”有效！
李维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脸上却露出一丝“似乎有点用但又不太明显”的犹豫表情。他抬起头，看向墨辰长老，笨拙地说道：“这个……好像……也有一点……暖暖的……”
他没有立刻拿走，而是用眼神询问着对方的意思。
墨辰长老深邃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足足数息，仿佛要从他的细微表情里读出每一个想法。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站起身，拂了拂道袍，转身向谷外走去。
他没有拿走那块劣质火灵石碎片。
也没有再回头看李维一眼。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光幕之外，李维还僵硬地站在原地，手指按在那块微热的碎石上，心脏狂跳得如同要炸开。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坐回竹椅，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
他低头，看着桌上那枚小小的、不起眼的灵石碎块，又抬头望向谷口那荡漾了一下后恢复平静的光幕。
墨辰长老最后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是默认将这块碎石给了他？还是一次更长线的投资和观察？
而他留下的那句关于宗门正在艰难搬运甚至“试探性攻击”“磐石”的消息……
李维的手猛地攥紧了那块碎石，冰冷的边缘硌得他手心生疼。
必须尽快让“磐石”恢复更多功能！至少……要有自保之力！否则，一旦那些修士失去耐心，或者用更强大的手段……
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再犹豫，紧紧握住那块劣质火灵石，集中全部精神，在脑海中疯狂呼唤：
“磐石！接收能量！能吸收多少就吸收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