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的左手还指着庙外，陈昭却已抬脚走向主殿深处。
他没再看那道指向背后的手势，掌心官印滚烫如烙铁，阴气数值在识海中疯狂跳动，从三千一路飙至九千七百，几乎触到系统标红的临界线。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某种东西盯上了，不是普通的怨灵，而是能影响命格、扭曲感知的存在。可此刻退后一步，等于放弃唯一进入真相的机会。
他咬破舌尖，血珠混着唾液咽下，这是钟馗教过的“醒魂法”，能短暂压制外来意志侵蚀。眼前灰雾晃了晃，影子的动作迟滞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他不再理会，右手握紧铜钱剑，剑尖抵住符阵核心那块松动的地砖。
精血顺着剑脊流下，渗入裂缝。
刹那间，地面发出低沉嗡鸣，像是有巨物在地下苏醒。黑气不再漂浮，而是如潮水般倒卷回地底，朝着青铜阶梯的方向收缩。原本模糊的符纹开始清晰浮现，逆向流转的阵法被强行扭转了一丝方向，虽只持续不到两息，但足够让系统弹出新提示：
“检测到镇压阵法反噬波动，能量源暴露。”
他刚要收剑，手腕上的青紫痕迹猛地一缩，寒意直钻骨髓。同时，头顶残梁震颤，三只乌鸦再度扑棱飞出，翅膀掀动腥风，掠过他头顶时，其中一只爪子松开，落下一片焦黑羽毛，正落在血字边缘。
那字竟微微抽搐了一下。
陈昭瞳孔一缩，立刻后撤半步。就在他离开原地的瞬间，脚下青石轰然塌陷，整片地面裂开环形缺口，碎石滚落深洞，露出下方层层叠叠的青铜台阶——每一阶都刻满密麻咒文，泛着暗红光泽，像浸透了无数年的血。
腥风自洞口喷涌而出，夹杂着成千上万的哭嚎声。不是幻听，是实打实涌入耳膜的哀求、嘶吼、诅咒，声音层层叠加，仿佛整座城池都在尖叫。
“放我出去……”
“我没死！我没死啊！”
“谁来收我们……谁来收我们……”
他站在断崖边缘，低头望去，阶梯向下延伸不知几许，尽头隐没在血雾之中。而那雾里，隐约可见无数扭曲人影飘荡，有的缺肢少臂，有的头颅悬空，全都朝着上方伸着手，嘴一张一合，重复着同一句话。
枉死。
全是枉死者。
他来不及多想，背包已被气流卷走，坠入深渊。紧接着，螺旋状的黑气形成巨大漩涡，拉扯着他往洞内拖拽。他猛蹬一脚，借力跃起，手掌一把抓住一根斜插在废墟中的焦木横梁，身体悬空一荡，竟主动松手，朝着阶梯中央跳了下去。
不是被吸进去的。
是他自己选择下来的。
落地时膝盖微弯卸力，尘土与碎骨四溅。他迅速站稳，环顾四周。这里已非人间地貌，天空是浑浊的暗红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厚重云层缓慢翻滚，如同凝固的血浆。前方矗立着一座庞大城池，城墙由无数白骨堆砌而成，高低错落，缝隙间缠绕着黑色藤蔓般的锁链，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
空中漂浮着数不清的亡魂，形态各异，皆带着致命伤痕。他们不攻击，也不靠近，只是不断重复呐喊，声音汇成一股精神洪流，冲击着他的意识。
识海剧震。
官印疯狂震动，系统终于发出第一条完整语音提示：
“吸收枉死怨气3000点，阴德值+3000，解锁‘枉死城’权限1%。”
话音未落，一道炸雷般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住手！莫要贪吞此地怨力！”
是钟馗。
声音不像从前那样通过手机传来，而是直接烙印在神识之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陈昭耳膜刺痛，脑中一阵晕眩，差点跪倒在地。
“此乃上古阵眼，”钟馗的声音冷峻如铁，“这些魂魄不是滞留，是被钉在这儿当祭品的！你若贸然动用权能，便是替人完成最后一道献祭仪式！”
陈昭闭眼，深呼吸三次，依“斩鬼十三式”起手印稳住心神。他知道现在不能慌，更不能乱看那些亡魂的眼睛——钟馗说过，枉死之魂最擅长以执念勾连活人记忆，一旦对视，轻则失神，重则魂被拖入永劫轮回。
他摸出朱砂袋，撕开一角，将粉末洒在铜钱剑柄，再掐指点燃引火符。火焰腾起，微弱却不熄，照亮身周三尺。
借着这点光，他看清了前方百米处的景象。
一座半塌的石质牌坊横亘在路中央，柱身布满裂痕，顶部匾额歪斜，上面三个大字赫然入目：
**枉 死 城**
字体与地上血字同源，笔画末端带钩，像是用指甲生生抠出来的。不同的是，这三个字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血膜，正缓缓流动，仿佛随时会滴落下来。
他盯着牌坊，没有贸然前行。
就在这时，左手腕的青紫痕迹突然发烫，皮肤下竟有细微蠕动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肉之间游走。他低头一看，那痕迹正慢慢变形，逐渐勾勒出一个极小的符号——类似“周”字的变体，但最后一笔断裂成叉。
他心头一沉。
周家。
这标记不是偶然出现的。母亲死前日记里的医馆照片，图书馆古籍中提到的“周氏守阵人叛变”，再到如今手腕上的烙印……一切线索都在指向同一个家族。
而这座枉死城，恐怕正是当年地府崩塌时，被周家人私自开启的禁忌之地。
他正欲进一步探查，耳边忽又响起钟馗的声音，这次比刚才虚弱许多：
“你还撑得住吗？”
“还能撑。”他低声回应，声音沙哑。
“好。听着，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立刻激活系统回溯程序，我能把你拉回去；二是继续往前走，但每一步都会加深你和这座城的因果绑定。等你走出这片区域时，要么成为它的主人，要么变成它的一部分。”
陈昭沉默片刻，目光扫过漫天哀嚎的亡魂。
这些人不该被困在这里。他们不是恶鬼，不是厉煞，只是没能安息的普通人。有人死于火灾，有人溺亡江河，还有孕妇腹中胎儿尚未出生便随母一同惨死……他们的怨气不该被封存为阵法燃料。
他抬起右手，掌心朝上。
官印浮现，暗金纹路缓缓旋转，进度条停在1%的位置。虽然微弱，但它确实在运转，在回应这座城池的呼唤。
“我选第二条路。”
钟馗没再说话。
他知道这个年轻人一旦做出决定，就不会回头。
陈昭迈步向前。
每走一步，脚下骨屑 crunch 作响，空气中哀嚎声越发清晰，甚至能分辨出个别亡魂的言语碎片：
“孩子还在井底……”
“我没欠债，为什么要杀我……”
“娘，我想回家……”
他强迫自己不去听，只盯着前方牌坊。距离越近，血雾越浓，视线受阻。但他仍能感觉到，那牌坊之下似乎站着一个人影。
不高，瘦小，背对着他，穿着一件褪色的碎花裙。
他脚步一顿。
那身影……怎么有点像李阳昏迷时口中呢喃的那个“小芳”？
就在这时，手腕上的烙印猛然灼烧起来，像是被人用针扎进了神经。他闷哼一声，险些跌倒，急忙扶住路边一根断裂的石柱。
柱面刻着一行小字，被苔藓遮掩大半，只剩最后几个字还能辨认：
“……生于壬午年七月初九，魂不得归。”
那是女鬼孩子的生辰。
他猛地抬头，看向牌坊下的身影。
那女孩缓缓转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