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那句“有人想借‘军械库’之事，一石二鸟！”。
如同在狭小的密室里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震得李默耳朵嗡嗡作响，脑子一时间都没转过弯来。
一石二鸟？哪二鸟？
看着李默懵逼中带着惊恐的表情，刘备深吸一口气。
脸上那惯常的仁厚和悲悯被一种罕见的、锐利如刀的政治洞察力所取代。
他压低了声音，开始条分缕析，仿佛在解开一团极其混乱却又暗藏杀机的丝线：
“袁本初对备猜忌日深，此事子龙你应有所感。”
刘备声音低沉。
“其麾下谋士，如郭图、审配之流，更是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屡进谗言，欲除我而后快！”
“然袁公此人，好谋无断，外宽内忌，既想用我之名望牵制曹操，又恐我坐大，更碍于天下人议论其不能容人之声名，故而迟迟未对我等下杀手，只是软禁监视。”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冰冷：
“然则，若此时，出现一个无法辩驳的铁证——比如‘刘备勾结外敌（无论是曹操还是黑山贼），意图破坏袁军南征之命脉：黑石谷军械库’——你猜，袁本初会如何？”
李默倒吸一口凉气：“那…那必定是雷霆震怒，再也顾不得什么名声情面，必然会…”
“必然会毫不犹豫地将我等人头落地！以儆效尤！甚至还会赢得大义灭亲、清除内患的美名！”
刘备接过了他的话，语气带着一丝嘲讽，“而这，正是郭图等人梦寐以求的！”
他继续分析，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划着：
“黑石谷军械库，守备森严，常人难以靠近，这本是常识。”
“但若‘恰巧’…出现了某个漏洞，比如某条不为人知的‘密道’，或者某个守卫的‘疏忽’，并且这个信息，‘恰巧’又被我所知晓…”
“子龙，你说，这像不像一个精心布置、等待着猎物上钩的诱饵？”
李默听得头皮发麻，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弯弯绕绕的心思，也太毒了！
“那…那河滩惨案…”李默猛地想起那修罗场。
“河滩惨案，无非两种可能。”
刘备目光闪烁。
“其一，便是郭图等人自导自演！那死去的‘幽影’高级成员，或许是知道了太多，或许是不愿配合，被顺手灭口，同时嫁祸黑山贼，为日后诬陷我‘勾结黑山贼破坏后勤’做铺垫！”
“其二，或许真有第三方势力，比如曹操的细作，趁火打劫，既削弱袁绍实力，又故意留下指向黑山贼的痕迹，意图挑起袁绍与黑山贼乃至与我的矛盾，他们好从中渔利！”
“但无论哪种可能。”
刘备总结道，眼中猛地爆射出一种混合着智慧与极度冒险的光芒。
“他们的目标之一，必然是我！都想将我拖入这军械库的泥潭，借袁绍之手除掉我！”
“那…那我们怎么办？赶紧跑路？”
李默下意识地想怂。
“跑？往哪里跑？”
刘备摇头。
“邺城已被盯死，天下虽大，袁本初盛怒之下，又能有几处容身之地？”
他猛地抓住李默的手臂，目光灼灼，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提高：
“彼既设下毒局，那我便…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李默懵了。
“不错！”
刘备眼中闪烁着赌徒般的锐利光芒。
“他们想引我去动军械库，我便‘动’给他们看！”
“但我并非真要去破坏，而是要趁机潜入他们的局中，找到他们制造漏洞、引导我入毂、以及准备用来栽赃陷害我的确凿证据！”
“比如与‘幽影’勾结的信件、伪造的黑山贼信物、甚至是他们准备好的、要‘偶然’发现我的‘证人’！”
他的语气越来越快，越来越激昂：
“只要拿到这些铁证！届时，我便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在袁本初面前，当场揭穿郭图等人的毒计！来一个釜底抽薪，反戈一击！”
“如此，非但可转危为安，洗刷冤屈，甚至可能借此扳倒郭图一党，赢得袁本初的些许信任和转圜空间！”
李默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老板！你这棋下得也太大、太险了吧？！
这简直就是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还是在敌人的注视下走！
一步踏错，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这已经不是什么商业间谍了。
这是要去对手公司董事会现场直播揭发cEo啊！
“玄德公…这…这太冒险了！万一…万一我们拿不到证据？或者中途就被发现了？那岂不是自投罗网，坐实了罪名？”
李默的声音都在发抖。
“妙计！真乃绝地求生之妙计！”
脑域中，赵云的声音却激动得如同沸腾的岩浆，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佩和亢奋。
“置之死地而后生！玄德公果然有雄主之略！胆识、谋略、魄力，皆非常人所能及！”
“李默！此乃天赐良机！正是我等建功立业、匡扶大义、报效主公之时！岂能因惧险而退缩？！”
“当助玄德公成此大事，挽狂澜于既倒！”
李默：“……” 赵大爷您别光燃啊！这玩的是我的命啊！
就在李默内心天人交战，被这疯狂的计划震得外焦里嫩之时。
一直沉默旁听的柳青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明确的质疑：
“刘皇叔此计虽妙，然…与我家主人交代于我的命令，有所冲突。”
她看向刘备，眼神锐利：
“主人之令，乃是彻底毁掉黑石谷军械库，绝其资敌（曹操）之可能。”
“皇叔之计，却是要保全军械库，以此为筹码进行政治博弈。”
“若依皇叔之计，即便成功，军械库仍存，岂非违背我主初衷？”
刘备似乎早料到有此一问，转向柳青，态度极其诚恳：
“柳姑娘，备深知贵主上高义，心系天下，不欲资敌。”
“然请姑娘细想，若依原计划，纵使姑娘与子龙神通广大，能毁掉军械库一隅，然则必定打草惊蛇，袁绍震怒之下，必倾力追查，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于大局何益？”
“军械库主体仍在，袁绍仍可修复使用。”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但若备之计能成，则不仅能除掉郭图等奸佞，暂保自身，更能借此取得袁本初些许信任。”
“届时，备或可寻机进言，将部分军械‘合理’调拨他处，或暗中动些手脚，使其虽存却难用…甚至，若时机恰当，未必不能…将其部分为我所用，以图将来！”
“如此，岂不远比硬碰硬、玉石俱焚更好？望姑娘三思，亦可禀明贵主上裁定。”
柳青听完，沉默了下来，秀眉微蹙，显然在权衡利弊。
刘备的话不无道理，而且给出了一个更具操作性和潜在收益的选择。
她沉吟片刻，并未立刻反对，只是道：“此事，我需斟酌，并寻机禀报主人。”
压力再次全部回到了李默身上。
一边是柳青背后那位神秘“贵人”简单粗暴的“毁灭”指令。
另一边是刘备这刀尖跳舞、收益巨大但风险爆表的“反间”大计。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卷入了漩涡中心，根本无法独善其身。
选择毁灭，九死一生；选择反间，同样是九死一生，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和更大的未来？
看着刘备那充满信任和期盼的目光，感受着脑内赵云那熊熊燃烧的斗志。
再想想柳青那冰冷的针和夜枭那诡异的镖…
李默一咬牙，一跺脚，妈的！富贵险中求！拼了！
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玩把大的！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硬着头皮答应刘备这疯狂的计划——
“砰！”
密室的门被猛地撞开！
简雍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比上次袁谭来时还要惨白，声音因恐惧而尖锐扭曲，甚至带上了哭腔：
“主公！主公！大事不好了！袁公…袁公派了大队甲士过来，‘请’您即刻过府！说是…说是抓住了刺杀河滩运输队的‘黑山贼细作’！”
简雍浑身发抖，几乎语无伦次。
“那细作…那细作在严刑拷打之下，已经…已经招供了！”
“他指认…指认您就是主谋！是您勾结黑山贼，截杀运输队，意图破坏袁公大计！”
嗡——！
李默只觉得脑袋里像是有口大钟被狠狠撞响，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手脚冰凉！
对方…出手了！而且如此之快！如此狠毒！
直接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