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背着虎妞往洼地深处走，脚下的泥土松软，踩上去悄无声息。
虎妞的重量很轻，贴在他后背上，几乎对林默没有影响，可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实在的分量。
她的头发没扎紧，几缕碎发垂下来，蹭得他脖颈发痒，带着点温热的气息。
虎妞把脸埋在他的后背，鼻子几乎要贴着他的布褂子，声音闷闷的传过来，带着点瓮声瓮气的质感。
“你刚才说……要带家人住这儿？”
林默腾出一只手，往后扶了扶她的腿弯，免得她滑下去，喉咙动了动才应声：“嗯。”
“这儿……真能住？”
虎妞又问，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还有点藏不住的期待，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襟。
“能住。”
林默的脚步没停，目光扫过周围的树木和土地，语气笃定。
“有水，有地，周围山梁挡着，兵匪找不到。等把树砍了，地开出来，种上庄稼，够咱们活的。”
虎妞没再说话，只是把脸埋得更深了些，呼吸喷在他的后颈上，暖暖的。
林默能感觉到她的胸膛随着呼吸轻轻起伏，隔着薄薄的布褂子，传来一点柔软的触感。
他的脚步下意识地放慢了些，心里那点异样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着，不难受，却让人没法忽视。
周围很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还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地上，亮得晃眼。
他打算再进去一小段距离，确认适合居住就离开，也不打算太过于深入，毕竟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什么野兽。
现在还背着虎妞，如果真有什么野兽出没，处理起来并不简单。
不过看这里的环境，只要能够建起房子，住下来不成问题，到时候把这里面的野兽都清理掉，然后封住入口，就安全了。
沉默了好一阵子，虎妞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清楚了些，却带着点说不清的执拗。
“你为啥不等我？”
林默的脚步猛地一顿，差点把背上的人晃下去。
他稳住身形，皱了皱眉，没明白她的意思：“等你啥？”
“等我长大啊。”
虎妞的声音里带上了点委屈，手指在他肩膀上轻轻掐了一下，不算疼，却带着点撒娇似的不满。
“苏婉嫂子……她比我好吗？”
林默这才反应过来她想说啥，喉咙一下子哽住了。
他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和苏婉成亲，是乱世里的顺水推舟，是觉得她稳妥、能过日子，从没往别的地方想过。
他顿了顿，才慢慢迈开脚步，声音放得很平缓：“我和你嫂子，是缘分到了。那时候才刚分家，她家也没打算不履行婚约，我家也……就凑到了一起。”
“缘分？”
虎妞嗤了一声，掐着他肩膀的手用了点力。
“我娘说，你小时候总跟爷爷念叨，要娶个会打猎的媳妇，能跟你一起进山，一起守着这片林子。那时候你说这话的时候，咋没想过缘分？”
林默被问得哑口无言。
小时候确实说过这话，那时候觉得虎妞跟着他满山跑，射箭比小子还准，心里是有过那么点模糊的念头。
可后来分家、成亲、过日子，那些小时候的话早就被抛到了脑后，他以为大家都忘了。
没想到，虎妞还记得，估计连秀莲婶子都记得。
他的脚步放得更慢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
原来这丫头对自己的心思，不是一天两天了，怕是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
林默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分家后有段时间，虎妞总躲着他。
以前她总爱往他跟前凑，喊他“林默哥”，跟他说山里的新鲜事，可那阵子见了他就绕道走，眼神躲躲闪闪的，问她话也只嗯啊两声。
那时候他只当是她长大了，腼腆了，没往深处想。
现在想来，怕是那时候她就知道了自己要成亲的消息，心里别扭呢。
林默的脚步彻底停了下来，转过身，尽量让后背靠着她，能清楚地看到她垂着的脸。
阳光落在她的发顶，亮得有些刺眼。
他试探着问，声音放得很轻：“你后来有段时间不搭理我，是因为我成亲了？”
虎妞的身子猛地一僵，埋在他后背的脸动了动，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林默感觉到搂在他脖子上的胳膊收得更紧了些，力道大得像是要嵌进他的肉里。
她还是没说话，可这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默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像是打翻了什么东西，酸溜溜的，还有点涩。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知道该说啥才好。
安慰她？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可这话说出来，显得太轻飘飘，也太不负责任。
道歉？为了没等她？可他从来没许过什么承诺，道歉反倒显得矫情。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周围的风似乎都停了，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安静的空气里交织。
又过了一阵子，虎妞才闷闷地开口：“放我下来吧，前面有块石头，歇会儿。”
林默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果然在洼地中心看到块半人高的石头，表面平整，像是被人特意打磨过似的。
他没再说话，背着她慢慢走过去。
到了石头旁，林默小心翼翼地弯下腰，扶着虎妞的腰，让她慢慢坐到石头上。
虎妞的脚刚沾地，就疼得吸了口凉气，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
“别动。”
林默按住她的肩膀，蹲下身，伸手想去查看她的脚踝。
他的指尖刚碰到她脚踝处的皮肤，那里还带着点温热的汗湿，虎妞就像被烫着似的猛地一颤，脚踝下意识地往回勾了勾。
林默自己也没料到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指尖的触感细腻又温热，像股电流似的窜上来，让他的手也跟着颤了一下。
两人都愣住了，目光不经意间对上，虎妞的眼睛里水汪汪的，带着点疼，还有点别的什么说不清的情绪，像藏着两汪清泉。
林默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赶紧移开了视线，却觉得脸颊有点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