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联军如同受伤的野兽，暂时退入了暮色笼罩的荒原，只在赤炎山脚下留下了一片狼藉和冲天的血腥气。寨墙上的欢呼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者粗重的喘息和伤员压抑不住的呻吟。
胜利的代价，同样沉重。
凌风在狗娃的搀扶下，缓缓走下寨墙。他身上的皮甲又多添了几道裂口，左臂被流矢擦过，火辣辣地疼。但他顾不得这些，立刻开始巡视战场，清点伤亡。
“校尉，初步清点，阵亡……八十七人，重伤一百三十余，轻伤……几乎人人都有。”老烟袋王磊的声音干涩沙哑，脸上被烟火熏得漆黑，写满了疲惫与痛惜。这其中，有铁山堡的老兄弟，有赤炎山的悍卒，也有万松林的好猎手。
阵亡八十七！这个数字像一块冰，砸在凌风心头。加上之前落马坡和一线天的损失，可用之战兵已折损近三成！而且，重伤员需要大量药物和照料，短期内无法形成战斗力。
“厚葬所有阵亡兄弟，不分彼此，碑文刻名。”凌风的声音低沉却坚定，“重伤员集中救治，不惜一切代价！老王，药品还够吗？”
老烟袋摇了摇头，面露难色：“库存的金疮药和止血散快见底了，烈酒也不多。有些伤口……恐怕……”
凌风抿紧了嘴唇。缺医少药，是比敌人刀剑更可怕的杀手。
“李大哥和刘大哥那边情况如何？”他转向匆匆赶来的李全忠和刘义虎。
李全忠浑身是血，大部分是敌人的，他抹了把脸，喘着粗气道：“寨墙多处破损，尤其是东面那段，差点被撞塌！滚木礌石消耗了七成！弩箭……弩箭只剩不到三成了！”
刘义虎则更关心人员：“我那边弟兄折了十几个，都是好手。陷阱材料也用得差不多了。兀术那孙子下次再来，一线天那边的阻滞效果会大打折扣。”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兵力锐减，物资消耗巨大，防御工事受损。虽然打退了敌人第一次总攻，但赤炎山的状况，已然到了岌岌可危的边缘。
“兀术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休整。”凌风看着山下远处敌军营地那连绵的篝火，目光凝重，“他吃了这么大亏，下次进攻，只会更加疯狂。我们必须想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李全忠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兵就这么多，家伙就这些，只能跟狗日的拼了！”
“硬拼是最后的选择。”凌风摇头，“我们拼不起。得用脑子。”
他沉吟片刻，道：“第一，连夜抢修寨墙，尤其是破损处，用能找到的一切材料加固！第二，收集战场上敌军遗落的箭矢、兵刃，能用的立刻回收！第三，组织所有还能动的妇孺，连夜赶制一批简易的标枪、飞石，关键时刻也能顶用！第四，派出最机灵的哨探，严密监视敌军动向，尤其是他们的补给线！”
命令一条条下达，虽然艰难，但众人还是强打精神去执行。整个山寨再次忙碌起来，只是气氛比战前更加压抑和悲壮。
凌风独自走上残破的寨墙，望着北方。夜空下，敌军的营火如同繁星，密密麻麻，预示着更猛烈的风暴。
“校尉，你在想什么？”狗娃不知何时跟了上来，小声问道。少年脸上沾着血污和灰土，眼神里却有着超越年龄的坚毅。
“在想……破局之法。”凌风没有回头，声音飘散在夜风里，“兀术兵力仍远胜于我，耗下去，我们必败无疑。必须有一支奇兵，能打破这个僵局。”
“奇兵？”狗娃眼睛一亮，“孙疤脸的突击队？”
“他们人数太少，是尖刀，但撬不动大局。”凌风摇头，“我们需要一支真正能改变战场力量对比的生力军。”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东南方向。那里，是千佛山的方向。
释武尊……那位身怀绝技、心怀慈悲的还俗僧兵首领，他派去的人，应该早已到了千佛山。为何至今杳无音信？是信使途中出了意外？还是释武尊不愿卷入这场纷争？
凌风心中升起一丝不确定。千佛山的僧兵，是他布局中重要的一环，也是目前看来唯一可能的外部援军。若他们不来……
就在这时，山下敌军营地忽然传来一阵不寻常的骚动！隐约可见火光移动，似乎有新的队伍正在进入大营！
“狗娃！看清楚！怎么回事？”凌风心头一紧。
狗娃努力睁大眼睛望去，片刻后，声音带着惊惶：“校尉！好像……好像是援军！苍狼人的援军！看旗帜……是……是血狼部的本部精锐！人数不少，起码又来了两三千骑！”
这个消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得凌风几乎窒息。
兀术的援军到了！而且是最强悍的血狼本部精锐！
敌我力量对比进一步失衡！赤炎山，真的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寨墙上其他听到消息的守军，也瞬间面如死灰。刚刚燃起的一丝血勇，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上来。
凌风死死抓住冰冷的墙垛，指甲几乎嵌进石头里。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一切可能的生机。撤退？退路已被封锁。死守？结局似乎已经注定。
难道……真的要走投无路了吗？
就在这万念俱灰之际，东南方的夜空中，极远极远的天际线下，似乎……似乎有几点微弱的、不同于星辰的光芒，在缓缓移动？
是错觉吗？还是……
凌风猛地凝神望去，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那光芒……似乎是……火把？而且不止一支，是连绵的一片，正在向着赤炎山的方向而来！
是谁？！
是敌？是友？！
第七卷的绝境，在血狼援军带来的终极压迫下，似乎迎来了一丝微弱却足以牵动人心的变数。东南方的火光，是最后的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片未知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