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深沉。没有硬板床的硌人,没有被窝不够暖的蜷缩,更没有身边那个沉默却存在感极强的身影带来的无形压力(虽然那压力最近变得有点古怪)。意识像是沉入了温暖柔软的海底,被静谧和舒适完全包裹,连梦都没有一个。
直到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越来越明亮的天光,和生物钟隐隐的召唤,才让我渐渐从深眠中浮起。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头顶陌生的、线条简洁的天花板,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哦,在北京。在小花家。我安全了,而且睡得贼好。
满足地伸了个懒腰,骨头缝里都透着舒展的惬意。我侧过身,习惯性地去摸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昨天晚上为了彻底清净,我把它调成了静音,扔在一边就没再管过。
指尖触到冰凉的屏幕,拿过来,按亮。
屏幕上显示的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数量,让我瞬间从刚睡醒的慵懒中彻底清醒,甚至惊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未接来电:胖子(23个),黑瞎子(5个),张起灵(1个)。
微信未读消息:胖子(99+),黑瞎子(15+),张起灵(3条)。
我靠!我昨天光顾着享受“逃亡”成功的喜悦和舒适环境,完全把雨村那边给忘了!尤其是胖子!我偷溜出来,连声招呼都没跟他打!
心里顿时涌上一阵强烈的愧疚。赶紧点开微信,先看胖子的。
最开始的几条,时间大概是昨天上午我溜走后不久:
“天真?你溜达到哪儿去了?早饭还吃不吃了?”
“天真?看到回话!别瞎跑啊!”
“无邪!你人呢?!这都晌午了!”
“电话怎么不接?你跑哪儿野去了?!”
接着,语气开始变得焦急:
“天真!你别吓唬胖爷我!赶紧回话!”
“哑巴张和那老瞎子也说没看见你!你到底去哪儿了?!”
“我靠!你不会真出什么事儿了吧?这荒山野岭的……”
“电话还是打不通!无邪!看到赶紧回消息!”
到了下午,胖子的信息已经带上了恐慌和怒火:
“妈的!不会真被哪个不长眼的绑了吧?!小哥!瞎子!抄家伙!找人!”
“我把附近几个山头都快翻遍了!你到底在哪儿啊无邪!”
“看到消息立刻回电话!不然胖爷我真报警了!”
“急死我了!你这臭小子!平时让你别乱跑别乱跑!看看!人跑丢了吧!”
最后几条是今天凌晨发的,充满了疲惫、担忧和埋怨:
“小哥和瞎子这两个没良心的!看着一点都不急!就胖爷我一个人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无邪啊无邪,你可千万别有事……不然胖爷我……”
“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一条条看下来,心里又暖又酸又愧疚。胖子是真急了,急得都快上火了。他肯定以为我在这山村里遇到了什么意外。而小哥和黑瞎子……他们不急?我眉头皱了起来。
点开黑瞎子的信息,画风截然不同,全是文字泡和表情包:
“大徒弟~你去哪儿玩了呀?怎么不带师傅一起?【委屈巴巴.jpg】”
“【分享论徒弟叛逆期的十大表现】”
“瞎瞎好难过,大徒弟不喜欢瞎瞎了……【心碎.jpg】”
“你一定是去找花儿爷那个资本家了吧?是不是?是不是?【侦探表情】”
“大徒弟,雨村不好吗?师傅不好吗?哑巴张不好吗?(虽然他不怎么好)你为什么要跑?【嚎啕大哭.gif】”
“【长达60秒的语音】”(我没点开,估计是废话)
“算了,你开心就好。记得给师傅带北京特产。【墨镜笑脸】”
这老小子!果然他猜到我跑北京来了!而且这语气,根本不像担心,更像是在撒娇抱怨?顺便还踩了小哥一脚?我嘴角抽搐,无语至极。
最后,是闷油瓶。只有三条信息,时间跨度从昨天中午到今天凌晨。
昨天中午:“吴邪。”
昨天晚上:“在哪。”
今天凌晨:“回话。”
言简意赅,一如既往。但就是这简单的几个字,配上他那少有情绪波动的脸,我却莫名从中读出了不悦?或者说,是一种确认后的沉默?他知道我能看懂他的意思,所以连多打几个字都懒得。
看完所有信息,我挠了挠头,感觉有点头大。胖子那边必须立刻安抚,不然他真能干出报警或者杀到北京来的事儿。小哥和黑瞎子……算了,先放一边。
我赶紧给胖子回消息,手指在屏幕上敲得飞快:“胖子!胖子!我没事!我好着呢!昨天手机静音了没看到!对不起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消息几乎是秒回——胖子果然一直守着手机!
“无邪?!你真没事?!你现在在哪儿?!安全吗?!”
紧接着,一个视频通话请求就弹了出来,嗡嗡地震动着屏幕。
我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赶紧按了拒绝。不行不行,这视频一接,我身后这明显不属于雨村的豪华房间背景不就全暴露了?胖子一眼就能看出我在北京,在小花这儿。以他那大嘴巴和对小哥莫名其妙的“敬畏”(最近可能还要加上对黑瞎子的无奈),保不齐转头就说出去了。那我这“避难所”不就暴露了?清闲日子还能有?
我这一拒接,胖子那边更炸了,信息噼里啪啦地发过来:
“为什么不接视频?!你是不是被控制了?!”
“无邪!说话!是不是有人逼你?!”
“给胖爷我发定位!立刻!马上!”
我一看这架势,知道光打字是安抚不住了。只好清了清嗓子,按住语音键,用尽可能轻松、平稳,甚至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半真半假)的语调说:
“胖子,我真没事!就是……就是临时有点事,出来一趟。走得急,没来得及跟你说。我现在在一个特别安全的地方,吃得好睡得好,真的!你看我声音像有事的样子吗?”
为了增加可信度,我还特意打了个哈欠,虽然有点假。
发过去后,我紧张地盯着屏幕。
过了一会儿,胖子回了条语音,语气将信将疑,但明显比刚才缓和了不少:“你小子……真没事?那你跑哪儿去了?干嘛不接视频?神神秘秘的!”
“哎呀,就是……有点私事,不方便说嘛。”我继续含糊其辞,“反正我安全得很,你就别瞎操心了。喜来眠还得靠你撑着呢!等我办完事就回去。”
“私事?”胖子的八卦之魂似乎燃起了一点,“什么私事连胖爷我都不能说?你小子该不会是……”
“打住!打住!”我赶紧打断他可能的离谱猜想,“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就安心在雨村待着,该吃吃该喝喝,看好家。我过几天就回去。”
好说歹说,又是保证又是安抚,磨了得有十几分钟,胖子总算勉强相信我是“自愿的”、“安全的”,虽然对我所谓的“私事”依旧充满怀疑,但总算不再嚷嚷着要报警或杀过来了。
“行吧,那你自个儿注意安全,早点回来。”胖子最后叮嘱道,语气里还是带着不放心的余韵。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我回了一句,终于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后背都出了一层薄汗。安抚胖子,比应付黑瞎子和小哥联手“逼宫”还累!
结束和胖子的“拉锯战”,我把手机丢到一边,整个人又瘫回柔软的床上,望着天花板,感觉刚睡醒的好精神都被消耗了大半。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门口似乎有人。
抬起头,只见小花不知何时已经起来了,正斜倚在我房间的门框上,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他穿着一身舒适的家居服,浅色的羊绒衫和同色系的长裤,头发有些随意地搭在额前,少了平日里办公时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柔和。但他脸上那抹熟悉的、带着洞察和戏谑的笑意,却一点没变。
他就那么笑眯眯地看着我,也不说话,显然已经旁观了我刚才那番手忙脚乱、连哄带骗安抚胖子的全过程。
我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耳朵根有点发热,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虽然我好像才是“受害者”。
“看什么看!”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还不是你那些好兄弟害的!”
小花轻笑出声,声音在安静的早晨显得格外清晰悦耳。他站直身体,朝我走了过来,在我床边停下,微微俯身。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冷冽香气混杂着刚洗漱过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
“处理完了?”他问,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
“嗯,暂时糊弄过去了。”我撇撇嘴,心里还是有点虚,不知道能瞒多久。
“那就好。”他直起身,目光在我脸上转了一圈,那笑意更深了些,仿佛看透了我所有的窘迫和小心思,却并不点破。“早饭准备好了,刘姨做了你喜欢的虾饺和艇仔粥。起来洗漱,一起下去吃。”
他的语气自然又平常,仿佛我出现在他家、穿着他的衣服、一大早跟人视频吵架(单方面)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种态度奇异地安抚了我那点残留的忐忑。
“哦。”我应了一声,从床上爬起来。身上还穿着他那件略大的羊绒毛衣,显得有些滑稽。
小花的目光在我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的毛衣上停留了一瞬,眼神里闪过柔和,随即转身,率先朝门外走去。
“快点。”他背对着我,声音传来。
我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属于他的衣物,鼻尖萦绕着他留下的气息,再回想刚才他那个了然的、笑眯眯的眼神,心里那点刚刚因为安抚完胖子而升起的、劫后余生般的轻松,又莫名其妙地掺杂进了一丝更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
这北京真的就是我理想的“避难所”吗?
怎么感觉,好像也不是那么太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