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里坐了不少常客，三五一桌，聊着最近的行情。
有人说谁谁收了个官窑碗，结果是高仿；有人说城西的老张捡了个漏，花几百块买了个清代的鼻烟壶。
肖景文竖着耳朵听着，默默记在心里，也算长点见识。
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肖景文正低头喝茶，突然听到邻桌有人说：“周老来了！”
他立刻抬起头，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手里拄着根红木拐杖，慢悠悠地从街口走进来。老人虽然驼背，但精神矍铄，眼睛里透着精光，不怒自威。
周围不少摊主都热情地打招呼：“周老，今天来得早啊！”“周老，我这儿刚收了个好东西，您给掌掌眼？”
周老只是点点头，偶尔应一声，脚步没停，径直朝着街中间的一个摊位走去。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
肖景文赶紧结了账，也跟了过去。他挤在人群外围，看到周老正弯腰看着摊位上的一个青花瓷瓶。那瓷瓶看着挺旧，瓶身上画着缠枝莲纹，摊主正拿着放大镜，给周老介绍着什么。
“周老，您看这底款，‘大清乾隆年制’，绝对是官窑！”摊主的声音透着兴奋。
周老没说话，接过摊主递来的放大镜，仔细看着瓷瓶的釉色、纹路，又轻轻敲了敲瓶身，听了听声音。他的动作很慢，很专注，周围的人都屏住呼吸，没人敢说话，生怕打扰了他。
肖景文也用异能扫了一眼那瓷瓶——瓶身内部的胎质很新，虽然表面做了旧，但能看到机器打磨的痕迹，底款的字迹也有些发飘，显然是个高仿品。
果然，周老放下放大镜，摇了摇头：“仿品。胎质太松，釉色发僵，底款的火气太重，最多是民国仿的，不值钱。”
摊主的脸一下子垮了，嘴里还嘟囔着：“不可能啊，我看着挺真的……”
周围的人发出一阵低低的议论声，有人惋惜，有人庆幸自己没下手。周老没再理会摊主，转身准备离开。
肖景文心里一紧，赶紧从人群里挤出来，快步跟上。他深吸一口气，在周老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恭敬地说：“周老，您好。”
周老回过头，打量着他，眼神里带着疑惑：“你是？”
“我叫肖景文，”他连忙自我介绍，“是个古玩爱好者，今天有件东西想请您帮忙掌掌眼，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
周老的目光落在他的背包上，像是猜到了里面是什么：“什么东西？”
“是一幅字画，”肖景文说，“我也是偶然得到的，自己看不懂，听说您老眼光好，想请您给长长眼。”
周老想了想，点了点头：“正好我也累了，前面有家茶馆，去那里说吧。”
“哎，好！”肖景文喜出望外，连忙跟上。
两人走进刚才肖景文坐过的那家茶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肖景文赶紧给周老点了壶上好的碧螺春，又点了几样点心，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周老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呷了一口：“东西带来了？”
“带来了，带来了。”肖景文连忙放下茶杯，小心翼翼地打开背包，拿出那个硬纸筒，又一层层解开外面的布，露出里面的字画。
他没有立刻展开，而是看着周老，等着他的指示。
周老点点头：“打开吧。”
肖景文屏住呼吸，双手捏着卷轴的两端，慢慢展开。泛黄的宣纸在桌面上铺开，几竿竹子和一块石头渐渐显露出来。
周老放下茶杯，戴上挂在胸前的老花镜，身体微微前倾，仔细看着画上的笔触。他的手指轻轻点在画上的竹叶上，又移到石头的纹路处，时不时点点头，又摇摇头，表情很专注。
肖景文坐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眼睛紧紧盯着周老的表情，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他看到周老的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锁，心也跟着忽上忽下。
茶馆里很安静，只有邻桌低声的交谈声和窗外的吆喝声。时间仿佛过得很慢，每一秒都像在煎熬。
过了好一会儿，周老才抬起头，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眼睛：“这画……你是从哪得来的？”
肖景文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周老这话是什么意思，连忙说：“是……是我在一个旧货摊上偶然买到的，看着还行，就买下来了。”他没敢说具体是哪个摊位，怕节外生枝。
周老点点头，没再追问，重新戴上眼镜，拿起画的一角，对着光线照了照。阳光透过宣纸，能看到纸纤维的纹路，还有墨迹渗透的痕迹。
周老的手指轻轻按在宣纸边缘，像抚摸婴儿的皮肤般轻柔。“这纸……有点意思。”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惊讶。
肖景文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周老，怎么了？”
“你看这纤维走向。”周老用放大镜指着画纸的空白处，“民国年间的手工纸，纤维是自然交错的，你再看这氧化程度，边缘深中间浅，是岁月沉淀的痕迹，做旧做不出来。”
他又把画纸拎起来，对着光线照了照。宣纸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黄，像陈年的琥珀。“透光看更清楚，纸浆里的杂质分布很自然，现代机器纸没这特点。”
肖景文屏住呼吸，看着周老的每一个动作。他用异能扫过画纸时，只能看到纤维的老化状态，却不懂这些细节背后的门道。
周老放下画纸，拿起放大镜移到竹叶上。“这笔法……”他眉头微蹙，忽然又舒展开，“有点郑板桥的风骨，但更灵动些，像是学过又跳出了窠臼。”
他的手指跟着墨迹的走向移动：“你看这飞白，墨色枯中带润，笔锋藏得很深，不是功夫到家的人画不出来。还有这竹竿的顿挫，看似随意，其实每一笔都有讲究。”
周围邻桌的人被吸引过来，几个懂行的凑过来看热闹，有人小声说：“这竹子画得确实有劲儿。”
周老没理会周围的动静，注意力全在画上。他翻到落款处，用放大镜盯着那几个模糊的小字看了半天，忽然“咦”了一声：“这落款……像陈墨卿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