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齐云深就醒了。他没出声,也没动,只是睁着眼看帐篷顶。昨晚那根消失的头发还在他脑子里转。他坐起身,轻轻揉了下腰,昨天趴地上听动静太久,骨头有点僵。
外头已经有动静了。有人在搬东西,说话声压得很低。他知道是时候行动了。
他掀开帘子走出去,赵小娥已经在门口等他,手里拎着锄头和尺子。小姑娘脸有点白,估计也是一夜没睡好。齐云深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走吧。”
他们去了南边找来几个青壮,齐云深当着大家的面说:“西坡土太松,下雨会塌,得挖条沟引水。”这话合情合理,没人怀疑。几个人应了声,跟着他往北坡绕过去。
路上他故意走得慢。快到岩壁时,他停下假装系鞋带,眼角扫了一圈。那块昨天做记号的碎石歪了半寸,藤蔓也被拉过,断口还新鲜。
“小娥,”他低声说,“你往前走十步,拿尺子量坡度,装模作样画个图。”
赵小娥明白,提着工具往前走,一边比划一边念叨:“这边斜三成,那边高两尺……”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挡住后面人的视线。
齐云深趁机靠近岩壁,伸手拨开藤蔓。石板露出来,边缘有刻痕。他用手指摸了一遍,心猛地一跳——这纹路和沈令仪昨夜在地上画的那个符号一模一样。
他正要再看仔细,脚下一软,泥土突然塌陷。他反应快,手立刻去抓旁边石头,但已经来不及了。整个人顺着斜坡滑下去,背后撞上几块硬物,最后“咚”一声落在一堆枯草上。
头顶的光瞬间没了。藤蔓自动合拢,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齐云深躺在地上喘气。左腿扭了一下,疼得厉害。他咬牙坐起来,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吹了几下点着了。火光一闪,四周墙壁全是凿出来的痕迹,整整齐齐,不是天然形成的。
他撑着墙站起来,瘸着腿往里走。地上铺着干草和破布,明显是用来缓冲坠落的。这不是杀人的陷阱,是让人安全下来的通道。
走了几步,他看见角落堆着几个烂木箱。其中一个开了口,里面是褪色的布片和半截铜牌。他蹲下翻了翻,又抽出几卷竹简。字迹模糊,但还能认出几个字:“天机阁·庚字库”。
他心头一紧。
继续往里走,发现一张石台,上面放着一面铜镜。镜背刻着并蒂莲,花瓣细密,中间还有个小机关孔。他盯着看了几秒,忽然想起裴婉宁绣帕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这不是巧合。
他回头再去翻箱子,在最底下摸到一本薄册子。封面没字,打开第一页,墨迹虽淡,却清清楚楚写着一行字:
“沈姓者,代号‘疏影’,曾任阁中监察使,叛逃案列甲等通缉。”
齐云深的手顿住了。
他慢慢把册子合上,捏在手里。原来她不是普通成员,是高层。还是被列为头号追捕对象的那种。
他又翻出另一张纸,残缺不全,但能看出几句关键话:“癸卯年三月,奉命封存‘龙脉图’于台地北窟,唯双钥可启。”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若宁公子现身江南,即刻激活台地枢纽,迎归主脉。”
宁公子就是裴婉宁。这个洞,是接应她的地方。而“双钥”,很可能指的是两个人——一个姓沈,一个姓裴。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把所有重要文书收进怀里,只留下空箱子摆回原位。他又掏出炭条,在墙上写了三个字:“查→得枢,勿声。”这是书院里他们用过的暗语,“枢”代表核心线索,只有沈令仪能懂。
做完这些,他靠着墙坐下,闭眼调息。腿还在疼,但他顾不上。脑子里全是刚才看到的内容。他一直知道沈令仪有秘密,但从没想过她身份这么重。她是叛逃者,也是关键人物。他们现在站的地方,不是避难所,是风暴中心。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头顶传来轻微响动。沙子簌簌落下一点,接着是绳索摩擦的声音。
他知道她来了。
没有急着喊人,也没有抬头。他听着脚步声一点点接近,直到一道影子落在面前。
“下来吧,”他开口,声音有点哑,“我没事。”
沈令仪顺着绳子滑下来,落地很轻。她一眼就看到了那本摊开的册子,脸色变了。但她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看他。
两人对视很久。
“现在我知道了全部吗?”他问。
她摇头:“还不完整。”
他点头:“那就够了。”
外面阳光照不到这里,洞里依旧昏暗。他坐着不动,她站着也不走。空气里有股陈年的味道,混着铁锈和旧纸的气息。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沾了灰和血。刚才摔下来时蹭破了皮。他没擦,就这么放在膝盖上。
她终于走近一步,蹲下来检查他的腿。动作很轻,手指碰到伤处时,他皱了下眉。
“扭到了。”她说。
“不碍事。”他说,“比这疼的都挺过来了。”
她没接话,只是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布,撕成条给他缠上。手法熟练,像是做过很多次。
包扎完,她没起身,还是蹲在那里。
“这个地方,”她开口,“不是随便选的。当年我假死脱身,就是从这条道走的。我以为没人知道,但现在看来……我们一直被人看着。”
“谁?”
“不止一个。”她说,“天机阁内部有鬼,裴家也有问题。这个洞是交接点,也是控制点。谁拿到‘双钥’,谁就能打开后面的门。”
“门后是什么?”
“我不知道。”她摇头,“我只知道命令是封存‘龙脉图’,但具体内容不能看。我只听说,那东西能改朝换代。”
齐云深沉默了一会儿。
“所以你现在怎么办?”他问。
“继续走。”她说,“不能停。也不能回头。”
他笑了下:“你还真当我会上报官府啊?”
她看他一眼,嘴角也动了动。
这时候,洞口上方又有动静。不是人,是风穿过缝隙的声音。但紧接着,一块小石头滚了下来,砸在门口的草堆上。
两人同时抬头。
齐云深立刻站起身,忍着腿疼走到墙边,拿起刚才留下的空箱子,轻轻挪了下位置。然后他对沈令仪做了个手势:别出声。
她点头,慢慢退到角落。
外面安静了几息,接着绳子晃了一下,似乎有人准备下来。
齐云深把手伸进袖子,握住了量天尺的机关。沈令仪则悄悄摸出一根银簪,指节发白。
绳子又晃了两下,停住。
然后,一个声音从上面传来: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