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格兰足坛，流传着一个经久不衰的笑话：
如何在一秒钟内区分一名英格兰教练和一名苏格兰教练？
很简单。
把他们关进一间满是天才球员的屋子里。十分钟后，那个试图教球员们如何进行4-4-2平行站位和边路传中的，是英格兰教练。而那个已经开始教球员们如何用铲球把对方的护腿板铲进小腿里的，毫无疑问，是苏格兰教练。
这个笑话当然充满了刻板印象。但它也精准地概括了苏格兰教练们刻在dNA里的足球哲学：纪律、对抗、团队精神，以及一种近乎偏执的、对胜利最原始的渴望。
弗格森爵士，是这种哲学的神。
而大卫·莫耶斯，则是这种哲学最虔诚的、也是最可怕的信徒。
在金元足球席卷英格兰的时代，埃弗顿就像一个异类。他们没有中东的石油爹，也没有俄罗斯的寡头老板。他们的主场古迪逊公园球场，古老得仿佛能闻到上世纪的海风。他们的转会预算，常年需要靠卖掉最好的球员来维持。
然而，就是这样一支中产阶级球队，在大卫·莫耶斯的治下，常年扮演着英超最硬骨头的角色。他们是所有豪门的噩梦，是冠军争夺之路上无法绕开的、布满铁钉的绊脚石。
为什么？
因为莫耶斯，将这支球队打造成了一台精密的、不惜力的绞肉机。
他的战术核心不是进攻，也不是防守，而是破坏。
跑动。用比对手多跑20%的距离，来压缩每一寸空间。
对抗。用寸土必争的身体接触，来打断对手的每一次传球。
纪律。用军事化的防守站位，来扼杀对手的每一次渗透。
然后，在将比赛拖入最丑陋、最令人窒息的泥潭之后，用一种堪称不讲理的方式，给予对手致命一击。
这个不讲理的方式，就是他战术板上那个永远的plan A：
找那个该死的爆炸头！
马鲁万·费莱尼。这个身高一米九四的比利时人，不是中场，不是前锋，他是莫耶斯战术体系里的攻城槌。当埃弗顿无法通过地面打开局面时，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将球高高吊向禁区，让费莱尼用他那堪称犯规的胸部停球和无解的头球，去硬生生砸开一条血路。
在这座攻城槌身后，还埋伏着一个禁区幽灵：蒂姆·卡希尔。
费莱尼负责砸墙，卡希尔负责捡砖头。
这种简单粗暴到近乎返祖的打法，却是所有技术型球队最恐惧的噩幕。
周五，埃弗顿的芬奇农场训练基地。
赛前新闻发布会。
大卫·莫耶斯穿着一件朴素的俱乐部运动外套，坐在了媒体面前。他的脸上带着苏格兰人特有的、饱经风霜的严肃。
“大卫，”一名记者率先提问，“明天你们将客场挑战联赛领头羊曼城。他们开赛以来五战全胜，打进了18个球。你认为埃弗顿有机会在伊蒂哈德球场拿分吗？”
莫耶斯的面部肌肉没有一丝波动。
“为什么没有？”他反问，声音沙哑而有力。“足球是圆的。比赛从0比0开始。哨声吹响前，一切皆有可能。他们有钱，有很多钱。但钱，买不来古迪逊公园的灵魂。”
另一位记者追问：“曼城本赛季展现出了多变的战术风格。上一场欧冠，他们甚至踢出了意大利式的防守足球。你为此做了哪些针对性的准备？”
莫耶斯嘴角泛起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冷笑。
“战术？”他摇了摇头，“我不太关心我的对手踢4-4-2还是4-3-3。我只关心我的球员，在场上有没有付出110%的努力。我的战术很简单，跑得比他们多，抢得比他们凶，跳得比他们高。”
“至于意大利式的防守？”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恕我直言，那套东西在苏格兰的野球场上，我们称之为胆小鬼的躲猫猫。真正的防守，是用胸膛去挡住对方的射门，不是站在原地等待对手犯错。”
这番强硬的言论，立刻让现场的记者们兴奋了起来。
最后，一个记者抛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你将如何防守楚风？这位新科金球先生最近的状态势不可挡。”
莫耶斯终于将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他是一位伟大的球员，值得所有尊重。”苏格兰人缓缓说道，“但这里是英超。在这里，没有谁是不可阻挡的。我们会像对待其他任何球员一样对待他。他会感受到，在一个下着雨的、寒冷的曼彻斯特下午，面对11个埃弗顿球员，是怎样一种体验。”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不动声色的威胁。
同一时间，曼彻斯特。
曼城的赛前新闻发布会。
罗伯托·曼奇尼，则像一位即将出席米兰时装周的绅士。他穿着一件质地优良的羊绒衫，标志性的围巾随意地搭在肩上，悠闲地喝着一杯意式浓缩咖啡。
“罗伯托，”一位记者提问，“大卫·莫耶斯说，你的意式防守是胆小鬼的躲猫猫，并声称要让楚风体验一下真正的英超。你对此有何回应？”
曼奇尼放下咖啡杯，优雅地用纸巾擦了擦嘴。
他笑了。
“大卫是个好教练，我很尊敬他。”他用意大利人特有的、带着咏叹调的语调说道，“但有时候，语言和足球是两回事。就像一杯上好的苏格兰威士忌和一杯完美的意式浓缩咖啡。”
“威士忌，很烈，很直接，一口下去能烧穿你的喉咙。就像大卫的足球，充满了力量和激情。这很棒。”
“但浓缩咖啡，”曼奇尼端起杯子，对着镜头示意，“它需要精密的机器，完美的水温，精准的研磨，和恰到好处的萃取时间。它更复杂，更有层次，回味悠长。”
“明天，在伊蒂哈德，你们会看到，是一杯粗砺的威士忌冲垮一台精密的咖啡机，还是一杯完美的浓缩咖啡，让喝威士忌的壮汉品尝到一丝艺术的苦涩。”
这番咖啡与威士忌的精妙比喻，让现场的记者们会心一笑。
另一位记者问道：“埃弗顿的费莱尼和卡希尔，是英超最恐怖的空霸组合。你的防线是否为此感到了压力？”
“压力？不。”曼奇尼摇了摇头，“我更愿意称之为挑战。我的队长，文森特·孔帕尼，是这个星球上最好的中后卫之一。我相信，他很期待和最好的对手较量。足球的乐趣，不就在于此吗？用你的长处，来攻击我的长处。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强者。”
最后，有记者提问：“上一场杯赛，特维斯首发并表现不错。他明天有机会出场吗？”
曼奇尼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卡洛斯是个伟大的球员。他正在努力找回状态。至于明天他是否出场，”他摊开双手，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我的办公室里，有二十多名顶级球员。而我，一次只能派上十一个。这是我每天最甜蜜的烦恼。”
发布会结束。
两位主帅的赛前交锋，充满了智慧与机锋。
莫耶斯的强硬宣言，和曼奇尼的优雅回击，为这场即将到来的硬仗，注入了截然不同的气质。
一边是苏格兰高地的烈性威士忌，充满了工人阶级的骄傲与不屈。
一边是来自亚平宁半岛的意式浓缩，代表着战术世界的精致与算计。
第二天，泰晤士报的专栏作家，用一个绝妙的标题为这场比赛预热：
绞肉机 vs 咖啡机
文章最后写道：
“当莫耶斯的铁血埃弗顿遇上曼奇尼的蓝色曼城，这不仅是一场足球比赛，这是一场哲学战争。”
“究竟是苏格兰式的纯粹意志力能够摧毁一切？还是意大利式的精密战术设计能够化解所有难题？”
“答案，将在伊蒂哈德球场的90分钟里，由血与汗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