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古轩”的木门带着沉香木的温润，秦锋推开时，门上的铜环发出“叮”的轻响，像敲在人心尖上。店里没开灯，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照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空气中飘着檀香和旧书的味道，与外面的车水马龙仿佛隔着两个世界。
霍紫凝正坐在柜台后，手里拿着块放大镜，细细打量着一枚青铜镜。她穿了件月白色的旗袍，领口绣着暗纹的兰草，头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听到动静，抬头朝秦锋笑了笑，眼底像盛着水：“秦先生倒是稀客，快请坐。”
她的声音温软，像浸了蜜的温水，秦锋却知道这温润表象下藏着怎样的锋芒——上次她用一块仿宋瓷瓶的裂纹，暗示了“黑蝎”军火运输线的断裂位置，精准得让人胆寒。
秦锋在八仙桌旁坐下，桌上摆着套紫砂茶具，霍紫凝正用茶匙拨着茶叶，动作行云流水：“刚得了些雨前龙井，尝尝？”她将茶杯推过来，茶汤碧绿，热气氤氲中，她的指尖在杯沿轻轻一点，“那座古董钟在里间，是民国时期的德国货，机芯里藏着东西。”
秦锋端起茶杯，没喝，只是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霍老板怎么发现的？”
“说来巧了。”霍紫凝放下茶壶，声音压得低了些，“昨天收这钟的时候，我摸着机芯不对，拆开一看，里面塞着块电路板，上面的焊点带着‘黑蝎’特有的标记——你看。”她从柜台下拿出张照片，上面是块巴掌大的电路板，边角有个蝎子尾的刻痕，“我祖父留下的笔记里提过，这种加密电台用的是二战时的德军技术，抗干扰性极强，但有个弱点。”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秦锋，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需要特定的古董金属做天线，比如……你上次帮我鉴定的那尊唐代铜佛。”
秦锋的瞳孔微缩。那尊铜佛他上周刚看过，当时只觉得工艺精湛，没多想，原来“黑蝎”早就把天线藏在了他眼皮底下。这个女人，果然什么都知道，却偏要绕着弯子说。
“电台能启动吗？”
“试过了，需要密钥。”霍紫凝起身，引着秦锋往里间走，“但它昨晚自动发过一条短讯，我截了段音频，叶小姐或许能破解。”
里间更暗，靠墙摆着一排博古架，上面摆满了瓷器玉器。那座古董钟放在架子最上层，黄铜外壳带着氧化的暗绿，钟摆停在三点十七分，指针上沾着点暗红色的锈迹——秦锋凑近看了看，那不是锈，是干涸的血迹。
“原主人是个军火贩子，上周死在码头仓库，这钟是龙媚的人顺手给我送来的。”霍紫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惋惜，“可惜了这么好的东西，沾了血腥气。”
秦锋没说话，小心地拆开钟的后盖。机芯里果然藏着块电路板，线路缠绕得像蛛网，旁边还压着张揉皱的纸条，上面用德文写着一行字：“桥桩三号，月圆之夜。”
跨海大桥的主桥墩编号正好到三号，而通车仪式那天，正是满月。
“看来蝰蛇把炸桥的引爆点藏在三号桥墩了。”秦锋将纸条折好揣进兜里，又把电路板取出来，“音频在哪？”
霍紫凝从梳妆台抽屉里拿出个微型录音笔，递给他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像羽毛轻轻扫过：“秦先生这几天，怕是没睡好吧？眼底的青黑都遮不住。”
秦锋收回手，握着录音笔：“多谢霍老板费心。”
“我们之间，说什么谢。”霍紫凝笑了，转身从博古架上取下个青瓷瓶，“这个送你，宋代的汝窑，据说安神。”
秦锋看着那瓷瓶，知道这是她的谢礼——上次帮她鉴定出那批“青铜器”是武器零件，帮她避开了“黑蝎”的陷阱。他没推辞，接过来：“下次有‘好东西’，还请霍老板想着我。”
“自然。”
刚走出里间，就见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站在柜台前，正拿着块玉佩端详，看到霍紫凝出来，立刻笑道：“霍老板，这块和田玉我要了，帮我包起来。”
“王总客气了。”霍紫凝迎上去，语气热络了几分，“这可是籽料，上次秦先生还说，这玉里的棉絮像极了云纹，是好兆头。”
那男人看向秦锋，客气地点点头：“这位是？”
“一位朋友，懂古董。”霍紫凝笑着打了个圆场，手脚麻利地把玉佩包好。
秦锋认得这男人，是市里的地产商，据说和“黑蝎”有过生意往来，专做地下钱庄的生意。他不动声色地退到门边，看着霍紫凝和那男人寒暄，眼角的余光瞥见男人袖口露出半截纹身——是只蝎子的尾巴。
原来如此，这男人是“黑蝎”的人，来试探霍紫凝的。
霍紫凝显然也认出了纹身，却依旧笑得温婉，接过男人递来的支票时，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按，像是无意的触碰。秦锋看懂了，那是她和情报线人约定的暗号——“有危险，速离”。
他悄悄退出门外，靠在巷口的老槐树下。果然，没过三分钟，那男人就匆匆离开了“凝古轩”，上车前还回头看了眼店里的招牌，眼神阴鸷。
秦锋拿出手机，给龙媚发了条信息：“凝古轩有‘蝎’，清一下。”
刚发送成功，就见霍紫凝从店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个油纸包，走到他面前递过来：“刚烤的杏仁酥，尝尝？”
纸包里的杏仁酥还热着，香气扑鼻。秦锋接过，咬了一口，甜而不腻。
“那只‘蝎’，多谢秦先生提醒。”霍紫凝抬头看他，阳光落在她脸上，睫毛像镀了层金，“我祖父说过，乱世藏金，盛世藏玉，可这世道，哪有什么真正的盛世，不过是有人在前面挡着风雨罢了。”
秦锋看着她，突然觉得这温润如玉的女人，心里藏着比谁都清楚的世道。他没说话，只是把剩下的杏仁酥揣进兜里，转身走出巷子。
秦锋摸了摸怀里的电路板和录音笔，加快了脚步。叶梓萱还在等着破解音频，跨海大桥的决战越来越近，他必须争分夺秒。
而凝古轩的木门后，霍紫凝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拿起柜台上的青瓷瓶，轻轻摩挲着瓶身上的云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她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婉：“帮我查一下，民国德国古董钟的原配钥匙，哪家拍卖行有……对，要快。”
有些线索，还没到揭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