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脉钉碎裂的瞬间，郑秀脚下的土地轻轻震颤了一下，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污子岸的石碑上，那道淡淡的金光尚未褪去，与她胸口起伏的气息相呼应，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暖。
她扶着石碑站稳，指尖划过碑面粗糙的纹路。刚才那一瞬间，从土崖深处涌来的浩瀚意志，虽只是惊鸿一瞥，却让她清晰地感觉到，那不是冰冷的力量，而是带着温度的守护，像爷爷年轻时把她护在身后的臂膀。
原来，你一直都在。她轻声自语，喉间的腥甜被灵茶的清冽压下。这几日与土地的联结，不仅是她在滋养地脉，更是地脉在唤醒她血脉里的东西。
远处的山坳里，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顾老捂着胸口，看着掌心那口乌黑的血，浑浊的眼底第一次燃起真实的怒意。他没想到这丫头竟能引动污子岸的守护意志，更没想到那意志的反击如此刚猛，震得他心神欲裂。
废物！他低声骂了一句，不是骂郑秀，是骂自己轻敌。他原以为凭断脉钉和蚀骨水，足以撕裂地脉，却忘了这土地里埋着的，可能是比他想象中更古老的东西。
顾老，您没事吧？吴教授从阴影里走出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他能感觉到顾老的气息紊乱，比预想中伤得重。
顾老没理他，只是望着郑家村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笑，有意思，这盘棋，越来越有趣了。他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铜铃，铃身刻满诡异的花纹，既然地脉护她，那就逼她离开地脉。
铜铃被他指尖的黑气包裹，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声波穿透夜色，直往郑家村而去。
郑秀正准备回村，突然听见一阵奇怪的铃声。那声音不高，却像针一样扎进脑海，让她头一阵发晕。更让她心惊的是，村里传来几声狗吠，紧接着是郑安焦急的呼喊，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
哥！郑秀心头一紧，转身就往村里跑。她能感觉到，那铃声在干扰人心，尤其是对村里那些气息较弱的老人和孩子。
刚到村口，就见郑胜善抱着一个吓哭的孩子，正往合作社跑。几个老人蹲在地上，捂着心口呻吟，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秀！你可回来了！郑胜善看见她，声音都在抖，刚才不知哪来的怪声，听了心里发慌，小宝他们吓得直哭！
郑秀立刻盘坐在合作社院子中央，双手结印。体内的浩然之气顺着地脉往全村扩散，像一张温柔的网，将那铃声的尖刺，抚平。灵茶的清冽气息随着她的意念流转，钻进每户人家的窗缝，那些呻吟的老人渐渐舒展了眉头，哭闹的孩子也慢慢止了声。
是隐杀术。郑秀收印起身，脸色更白了，他们伤不了地脉，就想搅乱人心。
郑安跑过来，手里攥着片灵茶新叶，叶尖在刚才的骚乱中被捏得发皱。他把叶子往郑秀手里塞，又指着村外，喉咙里，呜呜地喊，像是在说那铃声还在暗处盘旋。
他们在等。郑秀捏着那片叶子，指尖的暖意让叶片慢慢舒展开来，等我离开污子岸，等咱乱了阵脚。
那咱就守在这儿！郑胜善把孩子们往育苗棚里送，我让惠心把老人们都集中到合作社，这里地气最足，他们的邪术未必能进来。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郑家村陷入一种紧绷的平静。没有新的攻击，那铃声也消失了，却像一根无形的线，牵着每个人的神经。郑秀守在院子里，一边用气息安抚村民，一边感知着村外的动静。她知道顾老在等，等天快亮时阳气最弱的那一刻。
黎明前最黑的时分，郑秀突然睁开眼。村外的气息动了，不是顾老，是吴经理带着几个黑衣人，正往村西的老井摸去。他们手里提着木桶，桶里的腥气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声东击西。郑秀冷笑一声。顾老用铃声吸引注意力，真正的杀招是去污染水源。
哥，看好家！她话音未落，人已掠出院子，像一道白影，瞬间出现在老井旁。
吴经理没想到她来得这么快，吓得手一抖，木桶差点掉井里。郑秀？！他色厉内荏地喊，你别过来！这井里要是倒了蚀骨水，你们全村都别想喝上干净水！
郑秀没说话，只是抬手一扬。育苗棚里刚摘的灵茶嫩芽被她以气裹着，像一阵绿雨，落在吴经理等人身上。那些嫩芽一沾到他们身上的腥气，立刻发出滋滋的轻响，冒出白烟。
啊！几人惨叫着后退，手里的木桶摔在地上，黑色的液体泼了一地，却没溅到井边，郑秀早已引动地气，在井周围升起一道无形的墙。
滚。郑秀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浩然之气如同实质的威压，压得吴经理等人直不起腰。他们看着地上那滩被地气净化成清水的液体，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了。
郑秀走到井边，看着井水清澈依旧，倒映着自己苍白却坚定的脸。她弯腰掬起一捧水，水里映出的，仿佛是污子岸深处那道浩瀚的意志。
天蒙蒙亮时，郑胜善带着社员们来到老井旁，看到地上的水渍，还有那片被净化过的土壤，都松了口气。怀仁伯蹲在井边，掬起水喝了一口，咂咂嘴甜的。咱这地就是护人。
郑秀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忽然笑了。她低头看向脚边，不知何时，井台的裂缝里冒出了一棵细小的绿芽，沾着晨露，在寒风里微微颤动，却透着股死不了的韧劲儿。
就像郑家村，就像她自己。
第一轮交锋落幕，余震未消，但新的生机，已在土里悄悄冒头。她知道，更烈的风暴还在后面，但握着这捧带着暖意的井水，感受着脚下土地沉稳的呼吸，她心里一片踏实。
根扎得越深，越不怕风。
她望向那漆黑的山坳方向，擦去唇角因内力震荡而溢出的一丝血迹，战意，却在胸中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