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
宾客们脸上的优雅从容瞬间被惊恐和茫然所取代。
女人们提起裙摆，男人们护住自己的伴侣，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寻找掩体。
“有枪手！”
“保护老板！”
隐藏在宾客和侍者中的安保人员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们迅速组成人墙，护住陈世杰向后撤离，同时用对讲机呼叫支援。
“狙击手！位置在湖对岸的树林！重复，狙击手在湖对岸！”
“封锁所有出口！启动最高级别应急预案！”
伍茗压在林书雅的身上，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盾牌，将对方完全护在身下。
玻璃碎片像雨点一样从她们身边落下，女人似乎想撑起身子。
——“别动。”
贴着耳廓传来的稳定气息，瞬间刺穿了林书雅脑中因撞击和惊变而产生的短暂混乱。
她放弃了起身的念头，任由自己被那个比她看起来单薄许多的身体压在冰冷的地毯上。
第二声枪响，比第一声来得更快。
几乎是在第一声枪响的回音尚未完全消散的时刻，子弹就以更刁钻的角度呼啸而至。
这一次的目标，依旧是林书雅刚才倒下的位置。
狙击手显然具备极高的专业素养。
他在第一枪失手后，立刻修正弹道，预判了目标倒地后可能的位置。
但伍茗的动作比他更快。
在说出那句“别动”的同时，少女揽住林书雅腰部的手臂猛然发力，带着她向旁边翻滚了出去。
她们像一个笨拙的球，在地毯上滚了两圈，堪堪停在一张被掀翻的圆桌后。
“砰！”
第二颗子弹深深地嵌入了铺着厚重地毯的大理石地面，留下一个焦黑的小孔。
飞溅的石屑打在林书雅裸露的小腿上，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第二枪未中。
第三枪，接踵而至——
一声短促而怪异的闷响在周围突兀地响起。
像是西瓜被重物砸开的声音。
下一刻，温热粘稠的液体，劈头盖脸地浇了伍茗一身。
红的白的，混杂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瞬间糊住了她的视野。
她身下的林书雅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抽气声，身体瞬间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伍茗抹了一把脸，侧过头。
就在她们藏身的餐桌旁，不到两米远的地方，林浩直挺挺地站着。
或者说，他身体的上半部分还维持着站立的姿态。
他的脸上还凝固着茫然与惊恐，但他的额头，从眉心往上的位置，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狰狞的空洞，红白之物正从中缓缓流出，淌过他那张脸，滴落在昂贵的定制西装上。
他的身体晃了晃，像一根被砍断的木桩，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地砸在地板。
再也没有枪声了。
周围的尖叫声，哭喊声，指挥声，像潮水般重新涌了回来，淹没了这个小小的角落。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伸得粘稠而漫长。
一分钟。
或许更短。
对林书雅而言，却像一个世纪那样难熬。
感官被彻底剥夺又被野蛮地重新打开。
视野里一片狼藉。
掀翻的桌椅，破碎的酒杯，散落的食物，还有远处惊慌奔逃的人群。
以及……那具躺在地上的，没有了头颅的尸体。
林书雅认得那身西装，认得那块腕表。
那是她的表弟，林浩。
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用带着一丝讨好的语气叫她“书雅姐”的，不成器的表弟。
现在，他成了一滩模糊的血肉。
一种冰冷寒意从尾椎骨一路窜上大脑皮层。
恐惧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但也就是在同一时刻，另一种更加强大的力量，从林书雅被训练了二十年的人格深处破土而出。
那是属于林家继承人的意志。
“……”
压在她身上的重量消失了。
伍茗已经坐了起来，她背对着林浩的尸体，抹掉脸上黏腻的血污，那双漆黑的眼睛正平静地观察着四周的动向。
混乱依旧，但秩序正在被强行建立。
安保人员已经控制了主要通道，正在用防爆盾牌构筑临时掩体，掩护着宾客们一批批地撤向更安全的内厅。
狙击手没有再开枪。
威胁暂时解除了。
林书雅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全是血的味道。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撑着冰冷的地板，试图站起来。
身体却不听使唤。
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肌肉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控制不住地颤抖，让她刚撑起一半的身体又狼狈地软了下去。
一只手伸了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林书雅顺着那股力道，终于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体。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少女。
对方的黑色西装上，大片大片地浸染着刺眼的红色，甚至有几缕头发都被黏腻的液体粘在了脸颊上。
“你……”
林书雅的嘴唇动了动：“谢谢。”
伍茗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松开了扶着她的手，确认她能自己站稳。
“我要去帮忙疏散。”
林书雅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去看林浩的尸体。
——尽管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尽管她的声音还在微微发颤。
“这里很危险，你先跟着人群撤离。”她说，这是她作为现场最高负责人之一，下意识下达的指令。
说完，她就准备迈开脚步。
然而那双穿着高跟鞋的腿，在迈出第一步时，还是无可避免地软了一下。
伍茗再次伸出手，扶住了她。
“你作为主要目标，应该先行撤离。”
“……”
林书雅瞬间理解了伍茗话语里的潜台词。
这场袭击不是随机的恐怖活动，而是目的明确的刺杀。
目标，就是她。
或者说，原本是她。
林浩的死，是一个血腥的意外，一个替她挡下了必杀一击的悲惨巧合。
那群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