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干时分，林已经站在了第九王子寝宫的门前。侍女们将他带到这座位于白蔷薇宫最偏远的塔楼后便匆匆离去，仿佛这里是什么瘟疫之地。门框上雕刻的紫罗兰花纹中隐约可见几道抓痕，像是被什么野兽的利爪留下的。
林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黑色教师礼服的领口。袖中毒刃的重量给了他一丝安全感。当他屈指轻叩鎏金门扉时，回音在空荡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进...进来。一个细若蚊蝇的声音从门内飘出。
推开门瞬间，林下意识绷紧了全身肌肉。预想中的恶臭或血腥味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药草的苦涩香气。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洒落进来，将整个房间染成诡异的暗红色。
（这是...）
房间比想象中要小，但每一寸都极尽奢华。天鹅绒帷幔从四柱床顶垂落，地上铺着完整的雪豹皮。最引人注目的是西墙边那张镶嵌象牙的檀木书桌，桌前坐着个裹在灰色斗篷里的瘦小身影。
奥瑟斯·冯·卡伦殿下？林行了一个标准的教师礼，声音刻意放得轻柔，我是您的新任算术教师，林。
斗篷微微动了动，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林这才看清王子的真容——金发像枯草般缺乏光泽，底下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此刻正惊恐地睁大着。那双眼睛下方挂着深重的青黑色，像是常年无法安睡的证明。男孩的嘴唇干裂脱皮，脸颊上散布着浅褐色的雀斑，整个人如同一株长期不见阳光的植物，透着病态的脆弱。
你...你好...王子说完这两个字就立刻抿紧了嘴唇，纤细的手指抓紧了斗篷边缘。林注意到他的指甲被咬得参差不齐，有几处还带着血痂。
（果然是被强迫学习的...）
林缓步向前，皮鞋踩在地毯上没发出半点声响。当他距离书桌还有三步时，王子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斗篷下的身躯蜷缩得更紧了。
窗边有阳光，我们过去坐好吗？林停下脚步，指向东侧飘窗。那里摆着两张包银的小椅，阳光透过水晶窗格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王子迟疑了许久，最终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当两人在窗边落座时，林注意到王子刻意选择了背对房门的位置，并且时不时用余光瞥向门口，仿佛在防备什么人的突然闯入。
殿下不必担心。林压低声音，确保只有两人能听见，我与您母亲没有任何瓜葛。他故意露出袖口的精灵刺绣，我刚从北方森林游学归来，只是为了攒够去魔法学院的学费。
王子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扩大。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个银发教师——对方看起来只比自己大两三岁，灰眼睛里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更奇怪的是，这个陌生人身上没有那种令他作呕的香水味，反而带着阳光晒过草木的清新气息。
测...测试...王子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他颤抖着指向书桌上的一卷羊皮纸。
林了然地点点头。他早就准备好了评估学生水平的题目，从最基础的数数到稍微复杂的分数运算。但当他展开王子递来的试卷时，不禁挑了挑眉——上面的题目简单到令人发指，连七岁孩童都能轻松解答。
3加5等于几？
一打鸡蛋有多少个？
（幼儿园水平...）
林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王子握笔的姿势。男孩的手指纤细修长，本该很适合书写，却因为紧张而将羽毛笔攥得死紧，指节都泛出了青白色。
请殿下放松。林轻轻将一杯温水推到王子手边，这不是考试，只是让我了解该从哪里开始教起。
水杯中的倒影突然晃动起来。林敏锐地注意到王子在看到水面时瞳孔骤缩，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某种直觉让他悄悄将水杯移远了些。
王子开始做题时，林借机打量这个房间。看似奢华的陈设中藏着许多古怪之处——床柱上有绳索摩擦的痕迹，地毯某处的绒毛被揪秃了一小块，书柜最下层整齐排列着几十个空药瓶。最令人在意的是，整个房间居然没有一面镜子。
（被囚禁的王子...）
当林的目光回到试卷上时，发现王子正在一打鸡蛋的题目旁画了十二个小圆圈。虽然方法笨拙，但答案是正确的。男孩做题时偶尔会无意识地啃咬左手拇指，那个指头已经结满了血痂。
做得很好。林轻声鼓励道，故意忽略那些错误的答案。当王子因为这句表扬而微微睁大眼睛时，他趁机问道：殿下平时喜欢吃什么点心？下次我可以带些来。
这个简单的问题却让王子浑身一僵。他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床头柜上一个锁着的小盒子，又迅速移开。不...不能吃...他喃喃自语，手指又开始揪扯斗篷边缘。
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注意到盒子缝隙处沾着些可疑的白色粉末。他突然想起老祭司讲过的宫廷秘药——能让人昏睡顺从的白夜莺。
阳光渐渐西斜，房间里的阴影越来越长。林收起试卷时，发现王子正偷偷打量他手腕上露出的银纹。那双琥珀色眼睛里的恐惧褪去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微弱的好奇。
今天就到这里吧。林起身行礼，刻意将声音提高至门外能听见的程度，殿下的基础很扎实，明天我们开始学习分数。
当他转身走向房门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那声音轻得如同蝴蝶振翅，却让林的心莫名揪了一下。在踏出房门的瞬间，他余光瞥见王子迅速将斗篷重新裹紧，像只受惊的乌龟缩回壳中。
走廊尽头，一个戴着银面具的女仆正悄无声息地注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