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四层，空气凝固。
李枫桥手中的电击枪依然死死指着那个装满化学废料的巨型储气罐。
只要他扣动扳机，引发的电火花足以引爆这里的沼气和化学挥发物，把整个地下迷宫变成人间炼狱。
“都别动！退后！”
他怒吼着，额头上青筋暴起。
在他对面，忠叔背着手，脸上没有丝毫慌乱。
他甚至还惋惜地摇了摇头，手里那对核桃转得咔咔作响。
“年轻人，好身手，好胆色。”
忠叔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回荡，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苍凉和阴毒。
“可惜，你还是太嫩了。”
“你以为炸了这里就能赢？你以为抓了我就能扳倒太子爷？”
忠叔笑了，笑得像一只刚吃完死尸的秃鹫。
“你回头看看，那是谁？”
李枫桥没有回头，但他用余光瞥见了牢笼里的那个胖子，云平县县长刘大海。
此刻，刘大海已经不再颤抖了。他手里握着那支录音笔，眼神空洞，像是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就在刚才对峙的短短几分钟里，忠叔的一个手下给刘大海看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刘大海的老婆和女儿正在国外的别墅草坪上快乐地烧烤，而镜头远处，一把狙击枪正瞄准着她们。
“刘县长，该上路了。”
忠叔淡淡地说道。
“李组长来了，他是来带你回去审判的。
如果你跟他走，你全家都得死。如果你自己走她们就能活。”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是一个用至亲性命构筑的、坚不可摧的防火墙。
“李……李组长……”
笼子里的刘大海突然开口了。他慢慢地站了起来，那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站直身体。
“别费劲了。”
他看着李枫桥，眼中流露出一丝感激，但更多的是绝望。
“云平县的事，都是我一个人干的。”
他对着录音笔，大声吼出了这句话。
“是我贪污受贿！是我指使胡一彪搞非法集资！
五十个亿都被我挥霍了！所有的罪我刘大海一个人扛！”
“不！别做傻事！”
李枫桥瞳孔猛缩，他意识到了刘大海要干什么，猛地就要冲过去。
“拦住他！”忠叔一声令下。
黑曼巴小队的雇佣兵瞬间开火！
“砰！砰！砰！”
密集的子弹封锁了李枫桥的前进路线，逼得他不得不翻滚躲避。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老婆，闺女，好好活着……”
刘大海惨然一笑，用尽全身力气，一头撞向了那坚硬的铁栏杆！
“砰！”
一声闷响。
鲜血四溅。
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正处级干部，云平县的二把手，为了保全家人，用最惨烈的方式，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给自己画上了句号。
也给龙腾案，画上了一个并不完美的句号。
“撤！”
忠叔看都没看尸体一眼，果断下令。
他按下了墙上的一个红色按钮。
“轰隆隆——”
地下室深处传来了沉闷的爆炸声，承重柱开始断裂，碎石纷纷落下。
这是自毁程序！
他们要销毁这里的一切痕迹！
“李枫桥，这份大礼，你收好！”
忠叔在雇佣兵的掩护下，迅速撤退进了一条秘密通道。
“记住，这只是开始。
太子爷的手段，你还没见识到万分之一呢！”
李枫桥趴在掩体后，看着刘大海那具还在抽搐的尸体，看着正在崩塌的地下室，眼中充满了血丝。
他想追，但他不能。
因为在角落的另一个笼子里，还关着那个奄奄一息的陈雪还有十几个被拐来的无辜妇女。
如果他去追忠叔，这些人都会被活埋！
“操！”
李枫桥狠狠地锤了一下地面，鲜血从指缝中渗出。
这是他入行以来，最憋屈的一次。
他赢了吗？
从结果上看，他端掉了云顶山庄，逼死了贪官，解救了人质。
但他输了。
因为真正的幕后黑手，用一条人命做代价，从容地切断了所有线索，全身而退。
……
三天后。
汉东省各大媒体头条，铺天盖地地报道了同一条新闻：
《省委督查组雷霆出击！云平县非法集资案告破！》
《巨贪县长刘大海畏罪自杀，留下遗书揽下所有罪责》
《督查组长李枫桥深入虎穴，解救数十名被困群众，荣立一等功！》
电视画面里。
李枫桥穿着笔挺的西装，胸前戴着大红花，站在表彰大会的讲台上。
台下是雷鸣般的掌声，沙瑞金亲自给他颁发奖章对他赞许有加。
胡一彪虽然被免职调查，但他只是背了个处分，甚至还在接受采访时痛哭流涕，表示自己被刘大海蒙蔽了双眼。
一切似乎都得到了圆满的解决。
百姓欢呼，领导满意，英雄诞生。
只有李枫桥自己知道，这枚勋章有多沉重。
表彰会结束后，他一个人躲进了洗手间。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个被鲜花和掌声包围的英雄，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
他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疯狂地冲洗着自己的脸。
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刘大海死前的那句怒吼：
“所有的罪，我一个人扛！”
那是一个父亲最后的绝望，也是这个黑暗体系最可怕的自我保护机制。
“李主任，恭喜啊。”
一个阴柔的声音在洗手间门口响起。
李枫桥抬起头，从镜子里看到了那个人。
李白天。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闲西装，手里拿着一束鲜花，笑得人畜无害。
他是以爱心企业家的身份，受邀来参加这次表彰大会的。
“听说你这次立了大功，我是特意来祝贺你的。”
李白天走到李枫桥身边，打开水龙头洗手，动作优雅。
“那个刘大海，死得真是时候啊，你说对不对？”
他侧过头看着李枫桥，眼中满是戏谑和挑衅。
“李组长，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
“有时候，你以为你切掉了一个毒瘤，其实你只是帮我们修剪了一下枝叶，让我们长得更茂盛而已。”
“云顶山庄这种地方，在汉东，我有十个。”
“你端了一个，我还有九个。”
“你端得完吗？”
李枫桥关上水龙头。
他慢慢地转过身，直视着李白天。
他的眼神不再像三天前那样锋芒毕露，而是变得深沉内敛，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这次的挫折，让他彻底成熟了。
“李白天。”
李枫桥整理了一下领带，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谢谢你的提醒。”
“我知道你有十个，甚至一百个。”
“但我这个人比较笨，只会用笨办法。”
他凑近李白天，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我就一个一个地端。”
“直到把你这棵大树的根，全部挖断。”
“咱们来日方长。”
说完，李枫桥大步走出了洗手间。
他的背影不再像之前那样意气风发，却多了一份如山岳般的坚定。
正义或许会迟到，过程或许会曲折，甚至会付出血的代价。
但这，正是他继续战斗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