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察队伍走进教学楼时，张萌萌正站在走廊尽头的教师展示栏旁“整理资料”，眼角的余光却牢牢锁着入口方向。
见徐天华一行人走近，她立刻扬起职业化的微笑迎上去。
声音更是比平时拔高了两个调门道：“徐县长，好久不见！我是高二年级的语文老师张萌萌，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您，真是太巧了！”
徐天华脚步微顿，看着眼前妆容精致，一身修身连衣裙的女人，愣了半秒才想起这张脸。
记忆里大二时那个总跟着煤老板出入高档饭局，一个劲怂恿沈紫薇和自己分手的女生。
如今眉眼间虽多了几分世俗的精明，却依旧藏不住刻意的热络。
“张老师，你好。”
徐天华伸出手象征性握了下，指尖刚触到对方微凉的指尖便收回。
“没想到你回县里任教了。”
“是啊，落叶总要归根嘛。”
张萌萌顺势往前凑了半步道：“我去年就调回来了，现在在一中教重点班呢。”
“不像徐县长您，已经是咱们县的父母官了。”
“对了，我前不久刚和紫薇姐吃过饭。”
她故意拖长语调，眼神里的打量像细密的针。
徐天华身旁的周文斌察觉到气氛微妙，正要插话圆场。
却见徐天华微微颔首，语气始终保持着副县长的从容道：“张老师既然在一中任教，就多费心教学，县一中的师资是咱们县的底气。”
这话不软不硬，既没接她的话茬，又把话题拉回了工作。
张萌萌脸上的笑容僵了瞬，随即又堆起更热络的表情道：“那是自然！徐县长您放心，我肯定好好干！”
“对了，等您视察完有空吗？”
“我想请您和紫薇姐吃个饭，咱们校友也好久没聚了……”
“今天行程安排得满，下次吧。”
徐天华打断她，目光转向迎上来的李校长道：“李校长，咱们去看看下一项？”
张萌萌看着他转身走向办公室的背影，指尖悄悄攥紧了文件夹。
走廊里的风从窗户钻进来，吹动她精心打理的卷发，却吹不散那股热脸贴了冷屁股的尴尬。
周文斌经过她身边时，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她手里根本没翻开的“资料”，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走到实验楼拐角处，李校长借着整理安全标识牌的动作，悄悄拽了把周文斌的袖子。
李校长压低声音问道：“周局，刚那小张老师……跟徐县长真是大学校友？看着挺热络的。”
他眼神里带着探究，手心里都沁出点汗。张萌萌如果要是真跟领导沾亲带故，往后在学校里可得多关照几分。
周文斌脚步没停，目光扫过走廊里实验操作规范的宣传画，嘴角噙着那抹若有若无的笑道：“校友不假，刚才人家自己说的。”
“那……”
李校长还想追问，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能搓着手陪笑道：“我瞅着徐县长对她还挺客气的。”
周文斌这才侧过头，声音压得更低，语气里带着点过来人的通透道：“徐县在大学时就是学生会干部，待人接物向来周到。”
“你没瞧见刚才徐县三句话不离教学？”
“真要是亲近，能这么公事公办？”
他拍了拍李校长的胳膊，步子轻快了些道：“放心吧，徐县的同学多了，哪能每一个都特殊？”
“咱们按规矩把视察接待好，比啥都强。”
李校长愣了愣，琢磨着这话里的意思。
刚才走廊里张萌萌那股子上赶着的热络，和徐天华不软不硬的回应确实对比明显。
这么一想，李校长的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连忙点头道：“是是是，周局说得在理，我这就去看看下一个点的老师是不是都到齐了。”
视察队伍行至操场时，课间操的铃声正好响起。
整齐的队列里，穿着统一校服的学生们随着音乐舒展肢体，阳光洒在他们扬起的脸上，倒真有几分朝气蓬勃的模样。
徐天华站在观礼台旁驻足观望，目光扫过队伍时微微颔首道：“课间操能坚持做到整齐划一，说明日常管理抓得细。”
李校长赶紧接话道：“都是德育处按周局的嘱咐，天天狠抓纪律。”
他偷偷瞟了眼周文斌，见对方眼里带着赞许，心里更稳了。
张萌萌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手里捧着个保温杯，笑盈盈地凑到离徐天华两步远的地方，整个人更是恨不得把事业线完全展露。
“徐县长您看，咱们学校的课间操可是全县出了名的规范，去年还拿过市里的奖呢。”
“您要是不忙，等下我带您去看看我们班的黑板报？”
“都是学生自己办的，有几期还挺有教育意义。”
徐天华正看着队伍末尾几个动作稍显笨拙的学生，闻言转过头，语气却依旧平和的说道：“不用特意费心，正常教学秩序最重要。”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怀里的语文资料上道：“张老师是教语文的？”
张萌萌眼睛一亮，连忙点头道：“是啊是啊，教高二重点班！您还记得我大学时就喜欢文学呢，现在也算学以致用了。”
她刻意把重点班三个字咬得稍重，又状似无意地补充道：“说起来紫薇姐以前也喜欢写东西，不知道现在还动笔吗？”
这话刚出口，周文斌就看见徐天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
果然，徐天华没接她的话，转而对身旁的学校领导说道：“把刚才看的安全台账整理一份，下午送到我办公室。”
“操场的塑胶跑道有些地方磨损了，记下来纳入明年的修缮计划。”
话题被彻底岔开，张萌萌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捧着保温杯的手指紧了紧。
周文斌在一旁看得清楚，心里暗叹这女人倒是执着，可惜找错了攀附的对象。
一行人转到食堂时，午饭刚备好。
蒸腾的热气里，红烧肉和清蒸鱼的香味飘过来，李校长赶紧说道：“粗茶淡饭的也不知道合不合领导您的口味。”
徐天华拿起餐盘，笑着说道：“已经很不错了。”
打菜时他特意多夹了些青菜，坐下后刚扒了两口饭，张萌萌端着餐盘也凑了过来。
“徐县长，我跟您坐一桌吧？正好跟您说说咱们语文组的教学计划。”
没等徐天华回应，周文斌先笑着开口道：“张老师，我正好想问你德育展示的事，咱们去那边坐？”
他朝角落里的空位扬了扬下巴，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客气。
张萌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跟着周文斌走了。
徐天华看着她的背影，夹菜的动作顿了顿，对身旁的李校长敲打道：“老师的精力还是要多放在课堂上，这些还是送往的事，不用太费心。”
李校长连忙点头称是，心里却对周文斌刚才的“救场”暗自感激。
这顿饭吃得安静，徐天华没再多说什么，饭后径直去了小会议室听汇报。
汇报结束时已近下午三点，徐天华起身告辞。
“今天辛苦你们了，准备得很扎实，尤其是安全台账和教学计划，看得出来是下了功夫的。”
李校长笑着说道：“应该的应该的，都是分内工作。”
目送徐天华的车驶离校门，他才长舒一口气，转头就看见张萌萌站在教学楼门口，正望着车子离去的方向出神，脸上的失落藏都藏不住。
李校长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张老师，好好教你的书，比啥都强。”
说完没再看她，转身带着学校的人往回走，他们要好好整理一下今天徐县长的有关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