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慕烈闷哼一声,动作微微一滞,额角瞬间渗出冷汗,那箭上显然淬有剧毒,麻痹感迅速蔓延。但他眼中的狠厉之色更浓,反手一刀,将以命换命扑上来想补刀的死士头颅斩飞!
“一个不留!”他嘶声下令,声音因剧痛和毒性而有些变形。
狼卫们见主帅受伤,更是红了眼,攻势越发猛烈。死士们虽然凶悍,但在卫慕烈亲自率领的狼卫精锐面前,加之失去突袭优势,很快被斩杀殆尽。
最后一名死士倒下时,卫慕烈也以刀拄地,呼吸粗重,左肩伤口处流出的鲜血已呈暗紫色。
“殿下!箭上有毒!”亲卫队长急声道,就要上前搀扶并查看伤势。
卫慕烈却抬手制止,他的目光越过满屋狼藉和尸体,落在了沈梦雨身上。她依旧站在原地,脸色苍白,手臂似乎被飞溅的碎木划伤,渗着血珠,但神情还算镇定。此刻,她也正看着他,那双与沫儿相似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着他此刻的狼狈,以及……一丝真实的关切?
“你……”卫慕烈开口,声音沙哑,“没事吧?”
沈梦雨轻轻摇头,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目光落在他肩头的毒箭上:“殿下,您的伤……”
“无妨。”卫慕烈强撑着站直身体,试图维持王者的威严,但毒性的蔓延和失血让他身形微晃。
沈梦雨抿了抿唇,仿佛下定了决心,对旁边一名看起来懂些医术的狼卫道:“快!先为殿下处理伤口,抑制毒性!”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仿佛忘记了自己囚徒的身份。
那狼卫看了一眼卫慕烈,见他并未反对,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剪开衣物,准备拔箭清毒。
沈梦雨则默默取来干净的布巾和水,在一旁协助。她的动作轻柔而熟练,低垂的眼睫掩去了眸中所有的算计,只剩下全神贯注。她知道,自己此刻的表现,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卫慕烈靠在亲卫搬来的椅子上,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侧脸,看着她为自己忙碌的身影,那熟悉的眉眼,那份专注的神情……恍惚间,与记忆中沫儿照顾受伤族人的画面重叠。麻痹与疼痛似乎都减弱了些许,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有被她关心的奇异满足,有对眼前局面的烦躁,更有对幕后黑手的滔天怒意。
“查!”他忍着痛,对亲卫队长冷声道,“把这些人的来历,给本王挖出来!还有,王庭内部,彻查!看看还有多少吃里扒外的东西!”
“是!”亲卫队长领命,匆匆而去。
毒箭被小心拔出,伤口敷上了解毒的药粉,但卫慕烈的脸色依旧难看,毒性需要时间化解。
沈梦雨为他轻轻擦拭额头的冷汗,低声道:“殿下为何……要救我?” 她问得直接,目光清澈地看着他。
卫慕烈迎上她的目光,沉默了片刻。为何救她?因为她是筹码?因为她和沫儿像?还是因为……就在刚才那毒箭射向她的瞬间,他心中涌起的、超越所有算计的本能反应?
“本王……不允许有人在本王的王庭,动本王的人。”他最终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却充满占有意味的回答。他避开了她的眼神,看向窗外渐亮的天色。
“殿下接下来……打算如何?”她轻声问。
卫慕烈没有立刻回答。伤口的疼痛和残留的毒性让他思绪有些迟滞,但王者的本能仍在运转。沈梦雨还在这里,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曹元澈拿到了把柄,外部势力图穷匕见。局面前所未有的糟糕,却也前所未有的……清晰。
“你希望本王如何?”他忽然反问,目光再次锁住她,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沈梦雨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退缩,声音平静却清晰:“我希望……殿下能做出对奚族、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而不是……被他人胁迫,行不由衷。”
她没有说“放了我”,也没有劝他投降或谈判,只是点出了他目前受制于人的窘境。这话,既像关切,又像一种隐晦的提醒或……结盟的试探?
卫慕烈深深地看着她,仿佛想从她眼中看出最深的秘密。良久,他才缓缓闭上眼,靠在椅背上,仿佛疲惫至极。
“带她回原来的地方……加派人手看守。”他对亲卫吩咐,顿了顿,补充道,“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包括……那些来历不明的‘客人’。”
他没有放她走,但也没有再将她单纯视为可随意牺牲的筹码。这场血腥的刺杀,沈梦雨镇定甚至“关切”的表现,以及她最后那句意有所指的话,在他心中激起了更深的涟漪。
沈梦雨顺从地跟着狼卫离开,转身的刹那,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计划得逞的光芒。留下,加深卫慕烈的矛盾与对她的“特殊”态度,离间他与那神秘外部势力的关系,同时让曹元澈手握更多筹码……她的计划,正在一步步推进。
只是,她没看到,在她离开后,卫慕烈重新睁开的眼中,那抹深沉的思量与决断。他抚摸着肩上的伤口,低语道:“沫儿……若是你,会希望我怎么做?”
天边,第一缕曙光刺破黑暗,照亮了王庭内未干的血迹。新的一天,北疆的博弈进入了更加诡谲莫测的新阶段。沈梦雨以身为棋,更深地嵌入了棋局核心,而卫慕烈,这位草原枭雄,在情感与理智、内忧与外患的撕扯中,又将走向何方?那股神秘的外部力量,又会如何应对这次的失败?风暴,远未停息。
晨光熹微,穿透窗棂,洒在沈梦雨(苏雪见)所在的、已被重新严密布防的独立院落。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昨夜血腥与紧张的气息,但她的心境,却与往日截然不同。
钰宝安全了。
这个认知,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解开了最坚固的枷锁。那个软糯温暖、全心全意依赖她的小小身影,不再是她行动时最大的软肋和顾虑。她可以更加冷静,更加决绝,甚至……更加大胆地,去完成她此行的真正使命,去搅动这北疆的风云。
她缓步走到窗边,看着院中新增的、明显更加精锐的狼卫岗哨。他们沉默而警惕,目光偶尔扫过她的窗口,带着审视,却似乎也隐含着某种……奉命保护的意味?是卫慕烈的命令。
想到卫慕烈,沈梦雨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复杂的弧度。
那个男人,骄傲,冷酷,野心勃勃,是奚国说一不二的王子,是曹元澈和大梁的劲敌。可偏偏,他对她……或者说,对这张与叶沫儿相似的脸,对透过她所看到的那个幻影,产生了一种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晰认知、却真实存在的依恋。
昨夜他中毒受伤,却依然毫不犹豫挡在她身前的画面,清晰地印在她脑海中。那一声“本王不允许有人在本王的王庭,动本王的人”,霸道,却泄露了隐秘的在意。他看她的眼神,时常在冷酷的审视与恍惚的追忆间摇摆,那其中的矛盾与挣扎,她看得一清二楚。
这种依恋,或许基于替身的错觉,或许混杂着征服欲和占有欲,并不纯粹,甚至危险。但对她而言,这恰恰是此刻最可利用的武器,是深入虎穴后,意外获得的一把钥匙。
“卫慕烈……”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再无前些时日的彷徨与温情伪装,只剩下属于大梁皇后沈梦雨的、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筹算,“你以为困住的是我需要保护的弱点,却不知,放走的才是我的枷锁。如今,棋局才真正开始。”
她的目标从未改变:搅乱北疆,削弱奚族,为曹元澈北伐创造最有利的条件,同时,揪出隐藏在大梁内部、可能与北疆甚至那股“神秘外部力量”有勾结的内鬼。之前为了钰宝的安全,她步步为营,多有顾忌。现在,她可以更主动地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