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疮孔”的首次主动脉动,如同在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迅速扩散至现实宇宙与亚空间的诸多层面。断爪星域和帝国高层震动,“编织者协议”的优先级被提至最高。砺锋星的天工坊在凌婉儿的带领下,以近乎燃烧生命的方式,终于完成了首批十二个“规则触须”节点的最终调试与封装。
这些“触须”节点体积仅有锚点核心的十分之一,形态更加不规则,宛如天然形成的、蕴含微型星团的深色晶石,其内部规则结构极端动态且敏感,专为主动探测、接触与精密介入而设计。每个“触须”都预设了多种行动协议,从温和的“谐振侦测”到具有自毁风险的“规则纠缠”与“定向崩解”。
与此同时,帝国海军与断爪星域增派的第二批特遣舰队——“织网者”舰队也已整备完毕。此次舰队规模更大,携带了更多的工程舰、专门强化了规则抗性与快速部署能力的护卫舰只,以及一整支由技术神甫与阵法师组成的快速反应支援中队。统帅依然是阿尔德里奇少将与墨衡长老,但他们的权限更高,被赋予了在紧急情况下根据战场数据自主启动部分“编织者协议”的决断权。
出征前夜,凌婉儿罕见地离开了天工坊核心区,来到砺锋星最高的“观星台”。这里灵气沛然,星空似乎触手可及。她仰望那片肉眼不可见、但灵觉中却仿佛笼罩着不祥阴霾的“规则荒漠”方向,手中摩挲着一枚微型的“触须”原型。她能感受到其中流转的、源自“混沌核心”的、既有序又混沌的微妙平衡之力。
“主动将触手伸向深渊……” 她低声自语,目光深邃,“是探知生机的唯一途径,还是加速引火烧身?”
墨衡长老无声地出现在她身侧,递过一杯清心凝神的灵茶。“婉儿,你的心神消耗太大了。‘编织者’已是弦上之箭,多想无益。关键在于,执箭之手是否够稳,目光是否够准。”
凌婉儿接过茶,感受着其中温润的灵力化入心田,疲惫稍减。“师兄,我上次感知到的那一丝‘痛楚’与‘渴望’……近日在调试最高敏度‘触须’时,偶尔会再次闪过。它太模糊,无法确认,但我有种预感,‘疮孔’的秘密,可能比所有争夺者想象的都要惊人。”
墨衡沉默片刻,望向星空:“宇宙浩瀚,奥秘无穷。我等修士,穷尽一生亦只能窥其片鳞。但危机当前,纵前路莫测,亦当仗剑而行。‘编织者’或许会揭开更多真相,无论那真相是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做好准备便是。”
凌婉儿点了点头,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眼中重新凝聚起坚定的神采。
“织网者”舰队再次悄无声息地潜入那片愈发不稳定的规则荒漠。两个先期部署的锚点如同风中之烛,依旧顽强地发送着信号,但传回的数据显示,环境规则扰动指数较上次行动时上升了百分之四十以上。空间变得更加“粘稠”且“易碎”,航行需要极度谨慎。
舰队首要任务,是在现有两个锚点之间及外侧关键节点,部署新的四个标准锚点,强化“定风波”网络的基础稳定与监测范围。其次,才是择机释放“规则触须”,执行“编织者协议”的主动探测任务。
标准锚点的部署过程依然伴随着风险与摩擦。逻辑文明的构造体似乎加强了对该区域的巡逻密度,数个小规模采集单元与舰队发生短暂交火后撤离,更像是试探与骚扰。纳垢的腐化痕迹如同顽强的苔藓,在新的锚点基座尚未激活时就开始试图附着污染,需要工程舰携带的净化阵列持续清理。
而最令人不安的,是“啃食者”分支活动的频率和模式。它们不再只是随机出现,而是仿佛有某种协同,开始对舰队的工程作业区域进行有目的的“袭扰”。这些分支大小不一,有的如同空间裂隙中涌出的阴影,有的则更像无形的规则“旋涡”,专门吞噬特定类型的能量流或灵能波动。舰队不得不分出一部分护卫力量,专门应对这些神出鬼没的掠食者,作战异常吃力。
在付出了三艘护卫舰重伤、一艘工程舰轻微受损的代价后,四个新的标准锚点终于成功部署并激活。六个锚点构成的初级网络开始产生联动效应,其联合散发的规则调和场域,终于在一定程度上抚平了外围区域的剧烈波动,并为舰队提供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后方基地。
“是时候了。” 阿尔德里奇少将看着战术星图上稳定下来的绿色区域,下达命令,“启动‘编织者协议’第一阶段。释放第一批四枚‘规则触须’,目标:追踪并接触最新检测到的那股‘强制谐振’痕迹源头,以及……尝试捕捉一只小型的、落单的‘啃食者’分支进行近距离分析。”
四艘特制的、外表毫无特征的小型投射舰,如同深海中的鮟鱇鱼,从舰队阵型中悄然分离,借助锚点网络的规则掩护,向着“疮孔”更深处、也是规则扰动更剧烈的区域潜行。
凌婉儿通过灵源天网,远程监控着四枚“触须”的实时状态。她的意识仿佛分成了数缕,附着在那些敏感的规则晶体上,感受着周围光怪陆离的规则环境:逻辑文明的秩序化梳理如同冰冷的钢丝网;纳垢的腐化如同粘稠的、不断增殖的污泥;“啃食者”的活动留下的一道道“缺失”的沟壑,如同被舔舐干净的画布;而那股目标中的“强制谐振”,则如同隐藏在水面下的、规律闪烁的奇异灯塔。
一号触须成功接近了一处“谐振”痕迹较强的区域。它开始执行“谐振侦测”协议,释放出极其微弱的、模拟不同规则结构的探针。反馈回来的数据令人惊讶:这股“覆盖”性谐振,其底层逻辑并非纯粹的外来规则,反而……与“疮孔”本身某些残留的、极度古老且残缺的规则“基底”存在某种共鸣!它不像是在强行覆盖,更像是在尝试“激活”或“重构”某种早已沉寂的东西!
就在一号触须试图进行更深度扫描时,异变突生!该区域的规则结构毫无征兆地发生剧烈折叠,仿佛一只无形的巨手揉皱了空间!一号触须瞬间被卷入这场规则风暴,其精密的内部结构在狂暴的规则乱流中过载,在传回最后一段高噪声比的混乱数据后,信号戛然而止——失联了。
几乎同时,二号触须在追踪一股小型“啃食者”分支(外形似不断变幻的多面体阴影)时,启动了“规则纠缠”协议。触须释放出预先加载的、模仿“混沌核心”高度矛盾规则片段的“诱饵场”。那只“啃食者”分支果然被吸引,如同鲨鱼嗅到血腥,扑向诱饵场开始“啃食”。
然而,就在“纠缠”程序试图反向分析其吞噬模式与核心规则缺陷时,这只小型分支的行为模式骤然改变!它不再单纯“啃食”,而是将自身部分结构“分裂”出来,化作数条更细的、带有强烈干扰性的规则“触手”,反向侵入触须的规则结构!它竟然在尝试“反解析”和“反向污染”触须!二号触须的自毁机制及时启动,在一阵剧烈的规则闪光中化为虚无,但也将这只“啃食者”分支重创,使其形态溃散,暂时失去了活性。
三号、四号触须执行的是对“疮孔”边缘特定规则异常点的探测任务,过程相对平稳,收集到了大量关于规则流动异常、能量逸散模式以及多重势力痕迹叠加效应的宝贵数据,但也均因长时间高负荷运行或遭遇不可预测的微规则爆震而相继损毁。
首批“编织者”的出击,代价高昂(四枚珍贵触须全部损失),但收获也前所未有。
凌婉儿在接收完所有传回数据(包括一号触须最后那混乱却可能蕴含关键信息的数据流)后,将自己关在了天工坊最深处、与灵源天网直接相连的静室中。她需要时间,极度专注的时间,来解析这些用巨大风险换来的情报碎片。
一天一夜后,她带着布满血丝但精光熠熠的双眼,再次出现在指挥中枢。
“我们有重大发现,也有更严峻的推论。” 她的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第一,关于第四方‘谐振者’:它的目标很可能不是简单的‘覆盖’,而是 ‘修复’或‘重启’ 。它试图激活‘疮孔’深处某种古老的、可能代表该区域原始或‘健康’状态的规则基底。这意味着,‘疮孔’可能并非自然磨损或外力撕裂形成,而是……某个极其古老宏伟的‘结构’或‘存在’发生了 ‘故障’或‘沉睡’ 后留下的‘坏点’。” 这个推论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第二,‘啃食者’表现出明显的 ‘学习’与‘反制’能力 。它能快速适应我们的探测和干扰手段,甚至尝试反向侵蚀。这绝非无意识的自然现象,而是一种高度进化的、以规则为食的掠食性存在,具备相当程度的智能或本能智慧。我们与它的对抗,将是一场不断升级的规则军备竞赛。”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 凌婉儿调出了一号触须最后传来的、经过艰难降噪处理的数据片段,那是一段极其复杂、蕴含着多重嵌套逻辑的规则残响,“我从这段混乱中,剥离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但与‘混沌核心’表层某些非活跃区段存在 ‘同源谐振’ 的信号!”
指挥中枢内一片死寂。
“同源?” 镇守使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干涩,“你的意思是……‘疮孔’深处那可能‘故障’的古老存在,与我们在断爪星域发现的‘混沌核心’……有关联?”
“关联程度未知,但存在某种规则谱系上的相似性,这点几乎可以肯定。” 凌婉儿肯定道,“这或许能解释,为什么‘混沌核心’的技术能有效干扰‘啃食者’,以及为什么‘啃食者’会对它表现出特殊兴趣——对‘啃食者’而言,那可能是一种‘接近源头’或‘高能营养’的存在。”
这个发现,瞬间将断爪星域、混沌核心、“疮孔”、啃食者、谐振者乃至逻辑文明和纳垢的介入,用一条若隐若现的、贯穿时空古老秘密的线索串联了起来。
他们手中的“混沌核心”,可能不仅仅是强大的工具或研究样本,更可能是揭开这场席卷规则层面的巨大风暴之关键,甚至……他们本身就因“混沌核心”而更深地卷入了这场风暴中心。
“立刻将分析结果加密传送帝国最高层及火星机械修会总部。” 镇守使迅速下令,脸色无比凝重,“‘编织者协议’不能停,必须继续,且需要立刻调整方向——下一步重点,尝试与‘谐振者’进行 ‘有限接触’ ,并加大对‘疮孔’古老规则基底的探测,同时,加强对‘混沌核心’本身的防护与更深层次研究!”
风暴眼中,探路者已然触及了更深邃的黑暗,也瞥见了可能指引方向的、遥远而微弱的星光。但前路,注定更加艰险莫测。
“织网者”舰队在锚点网络的掩护下,开始为下一次、风险更高的主动接触做准备。而砺锋星的天工坊,凌婉儿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枚沉寂的“混沌核心”,心中翻涌着无数疑问:你究竟是什么?从何而来?又与那宇宙尽头的“疮孔”,有着怎样跨越亘古的联系?
答案,或许就在下一次深入深渊的触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