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风雪渐歇，但高原的严寒和稀薄空气依旧考验着每一个人。前进营地像一个精密而坚韧的齿轮，在极端环境下缓慢而坚定地运转。
观察哨建立了，数据持续传回。石磊和7b在后方基地，联合圣光议会和基因纪元（在有限范围内）共享的数据，日夜不停地模拟分析。加固封印的方案有了几个雏形，但都需要冒险靠近裂缝，且成功率不高。
秦婆婆的“战地食堂”成了营地最温暖的角落。她用有限的食材——主要是耐储存的脱水蔬菜、肉干、高压锅煮化的雪水，加上一些苏半夏辨认出的、具有微弱温补效果的高原耐寒植物根茎，熬煮出一锅锅热气腾腾、味道浓郁的杂烩粥。粥里总会飘着几片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干瘪但经过浸泡后别有风味的菌菇，她称之为“山神的胡子”。
这粥成了抚慰疲惫和严寒的良药。圣光议会的年轻修士尤金在喝下第一碗后，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他认真地对秦婆婆行了个教礼：“感谢您的慷慨与仁慈，这食物中充满了生命的美德。”
基因战士“铁砧”起初只是机械性地补充能量，但在秦婆婆瞪着眼睛把一大碗粥塞进他手里，并嘟囔着“大小伙子吃那么点猫食顶什么用”之后，他也开始默默地在休息时间端着碗蹲到食堂旁边。虽然依旧沉默，但紧绷的眉眼柔和了些许。
清子是食堂的常客，也是秦婆婆的小帮手。她学会了辨认那些可食用的植物，小手冻得通红，却认真地清洗、掰碎。空闲时，她就坐在火堆旁，继续她的剪纸。剪的不再仅仅是感知到的能量脉络，还有营地里的大家：围着火炉研究地图的霍震山和老周、调试设备的扳手、擦拭武器的山魈、闭目调息的林静漪、整理药材的苏半夏……虽然线条稚嫩，却抓住了每个人的神韵。
林静漪偶尔会拿起清子的剪纸看，指尖拂过那些粗糙的轮廓，眼中流露出柔和的光。“她在用她的方式，‘记住’我们，也‘连接’我们。”她对苏半夏说。
苏半夏正将一些研磨好的药粉分装，闻言点了点头：“纯粹的念头，有时候比复杂的力量更坚韧。她的剪纸，或许本身就是一种微小的‘锚点’。”
这天下午，霍震山和老周正在营帐内对着地图争论。老周坚持认为，要彻底解决裂缝危机，必须找到高原上其他可能存在的、与桑耶寺镇魔石同源的封印节点，形成一个网络来压制。
“古籍残篇里提到过‘四方镇守’，桑耶寺可能是其中之一。如果能找到其他的，或许能联动加强封印，甚至……反过来利用封印网络，暂时屏蔽裂缝对外界的影响。”老周指着地图上几个模糊的标记，咳嗽了几声。
霍震山盯着地图，眉头紧锁：“这些地方，有的在更深的无人区，有的可能早就毁了。就算找到，怎么联动？咱们现在连桑耶寺这块石头都搞不定。”
“需要‘钥匙’，或者……‘共鸣’。”老周目光转向帐外，隐约能看到林静漪静坐的身影，“就像那天那样。但范围更大，力量需要更强。”
这意味着更大的风险，也需要更多的人手和资源。而他们现在捉襟见肘。
争论没有结果。霍震山有些烦躁地走出营帐，想透口气。寒风立刻灌了他一脖子，他打了个激灵，头脑却清醒了些。
他看到清子正坐在一块背风的石头后面，面前铺着纸，小手专心致志地剪着什么。他走过去，发现清子这次剪的是一幅复杂的“画”——连绵的雪山，山间有光路连接着几个点，其中一个点明显是桑耶寺的轮廓，光芒最强，但也缠绕着许多黑色的乱线。其他几个点光芒微弱，甚至有的快要被黑色覆盖。
“这是……”霍震山蹲下身。
清子抬起头，小脸被冻得红扑扑，眼睛却亮晶晶的：“霍叔叔，你看，这是李婆婆教我的‘连心图’。她说，心里想着好多地方，手里的剪刀就能顺着‘念想’走……我在想山魈叔叔说的那个裂缝，还有老周爷爷说的其他‘镇守的地方’……”
她指着剪纸：“这个亮的大点点，就是裂缝那里，它好累，好多黑线在扯它。这几个小点点，好像……好像睡着了，有的快被黑雾盖住了。我在想，要是能让这些小点点也亮起来，一起帮忙扯开黑线，大点点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累了？”
孩童稚语，却仿佛一道闪电划过霍震山脑海！
连心图？念想连接？多个节点共鸣？
这不就是老周说的“封印网络”的雏形吗？！虽然清子是通过剪纸和灵性感知“看到”的，但这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思路——或许不需要物理上找到所有封印节点并派人去加固，而是通过某种大规模的、精神或文化层面的“共鸣”，远程唤醒或加强那些节点的力量！
这需要极其强大的精神引导和能量协调，但……他们有可能做到吗？林静漪的音律，非遗匠人们的集体意念，清子独特的连接能力，还有那可能存在各处的、“回响”的余烬……
“清子，”霍震山的声音不由得放轻了，生怕惊扰了什么，“你能感觉到，怎么让那些‘睡着的小点点’亮起来吗？”
清子歪着头，想了很久，有些沮丧地摇摇头：“它们好远……好模糊……我的‘线’够不着。而且……好像缺了点什么……把大家连起来的东西……”
缺了点什么？把大家连起来的东西？
霍震山沉思。是更强大的共鸣核心？还是……某种“信物”或“媒介”？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报声突然从观察哨方向传来！
同时，山魈急促的声音在通讯频道炸响：“霍队！裂缝异动！能量读数急剧攀升！有东西……要出来了！而且……西南方向发现快速接近的热源信号！至少三个单位，型号不明，不是我们的人！”
霍震山瞬间弹起，所有杂念抛诸脑后，眼神锐利如刀：“全体进入战斗位置！山魈，密切监视裂缝，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火！夜枭，带人侦查西南方向来客！其他人，准备迎敌！”
他拔出腰间经过改造、附加了破魔符文的合金战刀，独臂持刀，大步走向营地前沿。
刚刚升起的、关于封印网络的设想，瞬间被现实的危机压下。但那颗种子，已经悄然埋下。
暖粥的温度还留在胃里，寒锋已然出鞘。
高原的博弈，从不给人喘息之机。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三方临渊
西南方向的热源信号来得极快，丝毫不掩饰行踪。当它们冲破最后一道山脊，出现在营地望远镜视野中时，身份已然明了。
三架流线型、涂装着“基因纪元”标志和复杂生物纹路的突击飞行器，呈品字形低空掠来。它们没有直接攻击，而是在距离营地约一公里外的平坦冰原上降落。舱门滑开，二十余名全副武装的基因战士鱼贯而出，迅速展开防御阵型。最后走出的，正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指挥官“冰刃”，以及一位穿着白色研究员长袍、头发花白、眼神却异常狂热的老者。
“是基因纪元的主力！那个老头……是他们的首席生物能量学家，‘达尔文’博士！”扳手通过高倍瞄准镜辨认出来，声音带着震惊，“他很少离开总部核心实验室！”
霍震山脸色阴沉。基因纪元不仅去而复返，还派来了如此重量级的人物，其重视程度和所图必然极大。
“保持警戒，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火。”霍震山下令，自己则带着山魈、林静漪和刚刚恢复一些的老周，走出营地防御工事，迎了上去。苏半夏留在营地内指挥医疗队备战，清子被秦婆婆紧紧拉在身边。
双方在冰原中央相距五十米站定。寒风卷起雪沫，在沉默的对峙中飞舞。
“霍先生，又见面了。”冰刃率先开口，声音依旧冷静，“这位是达尔文博士，我方此次科学考察的负责人。”
达尔文博士的目光越过霍震山，炽热地投向远处桑耶寺废墟上空那扭曲的能量阴影，仿佛在看一件绝世珍宝。“奇妙的能量结构……混沌与秩序的激烈对抗，还有古老封印的悲鸣……多么壮观的生命图景！”他喃喃自语，随即才将视线投向霍震山，推了推眼镜，“霍震山先生，我代表基因纪元，正式提议合作。”
“合作？”霍震山冷笑，“合作研究怎么把裂缝里那玩意儿放出来？”
“不！”达尔文博士立刻反驳，眼中闪烁着科学家的偏执光芒，“是合作‘理解’它！‘阴影’能量是一种全新的、超越我们当前物理认知的存在形式！它代表着宇宙的另一种底层规则！桑耶寺的裂缝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观察窗口，那个古老的封印与裂缝能量的对抗，更是无价的数据宝库！我们可以一起建立更安全的观测站，采集数据，分析其规律……”
“然后呢？”老周沙哑地打断他，“分析完了，你们想做什么？像柳镇魂一样，试图掌控这种力量？”
达尔文博士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天真的困惑：“掌控？那是政治家和军阀的想法。科学家的目的是‘理解’。理解之后，是应用，是进化！想象一下，如果能解析这种能量的部分特性，我们或许能开发出前所未有的能源、材料、甚至是生命进化技术！这将开启人类文明的新纪元！”
“用整个人类的存亡风险，去赌你的‘新纪元’？”林静漪轻声开口，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博士，裂缝里的存在，在‘理解’我们之前，恐怕更想‘吞噬’我们。星尘遗民的废墟，还不够警示吗？”
冰刃适时插话，语气公事公办：“霍先生，我们并非没有准备。我们带来了最新的‘能量稳定锚’和‘多维屏蔽力场’发生器，可以在安全距离内建立三级研究站，最大限度降低风险。作为交换，我们可以共享部分关于‘阴影’能量的基础分析数据，以及……关于如何稳定乃至修复类似空间裂缝的前沿理论。”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霍震山身后的营地：“据我们观测，贵方似乎也在尝试加固封印。我们的技术，或许能提供帮助。这是双赢。”
双赢？霍震山心中冷笑。基因纪元的技术或许有用，但他们那“理解高于一切”的疯狂科学观，本身就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把猛虎关进笼子研究，和研究过程中忍不住想打开笼子摸一把虎须，对基因纪元这些人来说，界限可能很模糊。
“如果我们拒绝呢？”山魈冷冷问道。
冰刃的表情没有变化：“那么，我们将自行建立观测站。鉴于该区域目前属于无主且高风险的未知地域，我方有权进行科学考察。当然，我们希望避免不必要的冲突。”
话语里的威胁，不言而喻。基因纪元有备而来，实力雄厚，强行驱逐必然爆发大规模冲突，这是霍震山现在无法承受的。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
桑耶寺废墟方向，猛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这一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接近！与此同时，观察哨的紧急通讯接入：“霍队！裂缝再次扩张！大量暗灰色能量喷涌！有实体生物正在试图钻出！形态……无法描述！能量等级……超高！”
所有人脸色剧变！
达尔文博士却兴奋得脸颊泛红：“实体化！它要实体化了！快！记录所有数据！”
冰刃也立刻下令：“第一、第二小队，前出至预定观测点，架设设备！第三小队，护卫博士！”
基因纪元的队伍立刻动了起来，训练有素地朝着废墟侧翼的一个高地运动，那里距离裂缝约八百米，相对安全又能获得良好视野。
霍震山没时间再和基因纪元扯皮了。裂缝的异变是迫在眉睫的危机！
“山魈！带上所有人，支援观察哨！阻止那东西出来！老周，林顾问，你们回营地，准备……准备那个‘共鸣’方案！清子的图，或许能用上！”霍震山语速飞快地下令。
“霍队，基因纪元那边……”山魈急问。
“只要他们不捣乱，先不管！”霍震山咬牙，“先解决最大的麻烦！”
他深深看了一眼正在兴奋指挥架设设备的达尔文博士和冷静部署的冰刃。
三方势力，此刻都被这深渊裂缝中即将爬出的恐怖之物，逼到了悬崖边缘。
合作？对抗？生存？
答案，或许就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揭晓。
霍震山握紧战刀，转身朝着桑耶寺废墟，朝着那越发狂暴的能量风暴中心，狂奔而去。
在他身后，林静漪拉住了想跟上去的清子，对她，也对身边几位匆匆赶来的非遗老匠人，坚定地点了点头。
剪纸的“连心图”在清子怀中微微发烫。
远处的裂缝，咆哮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