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及“源池”的瞬间,姜莱并未感受到撞击或溺水的冰冷。
那是一种消融。
如同墨滴回归墨海,光尘没入光河。
她的躯体、感官、乃至对“自我”的固有认知,都在与那纯粹黑色“存在之潭”接触的刹那开始模糊、稀释。
没有痛苦,只有一种回归本源般的宁静与虚无感,仿佛她本就是这无光深潭的一部分,此刻只是倦鸟归林。
但怀中的“静默之心”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辉!
它不再是一块水晶,而是化作了一颗剧烈搏动、吞吐着无尽光与暗的微型心脏。
这光芒并不刺眼,反而温润醇厚,如同母腹中的初光,带着抵御一切虚无的、坚韧不拔的“存在”质感。
正是这光芒,在姜莱的“自我”即将彻底消融于“源”的前一刻,为她锚定了一丝最核心的意志——守护。
与此同时,来自外界的“薪柴”汹涌而至!
江灼与破邪小队员们燃烧生命与灵魂凝聚的守护意志,纯粹而炽烈,如同最干燥的松脂,毫无保留地注入“静默之心”。
埃兹拉燃烧自身构筑的星光纽带,则是精准引导能量流转的通道,确保每一分力量都不被“源池”本身的同化性浪费。
而谢玄那不顾一切点燃的、代表至阳至正“存在”的雷霆,便是最关键的那一粒火星!
嗡!
“静默之心”猛地一震,发出的不再是光芒,而是一种低沉的、仿佛开天辟地之初的轰鸣!这轰鸣并非声音,而是直接在“存在”层面激起的涟漪。
深不见底的漆黑“源池”,被这涟漪触及了。
池水并未沸腾,而是从核心处,亮起了一点针尖大小的、纯白的光。
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光,是“存在”概念本身被点燃后显现的第一象!是“有”对“无”宣告自身的第一缕烽烟!
这一点纯白之光出现的瞬间,从上方咆哮而下的巨大阴影触须猛地一滞,发出了无声却充满极致厌恶与暴怒的“尖啸”。
它本能地感知到威胁,那纯白之光,正是它这种“湮灭”概念的天然死敌!
阴影触须不再顾及冰穹结构,疯狂膨胀、延展,化作铺天盖地的黑暗帷幕,携带着冻结灵魂、抹除存在的绝对寒意,向着“源池”、向着那一点纯白之光、向着池边的谢玄等人狠狠压下!
它要在这火焰尚未燎原之前,将一切彻底扑灭!
冰穹在哀鸣中彻底碎裂,无数万吨的坚冰砸落,却被那黑暗帷幕散发的湮灭气息直接化为虚无。
谢玄首当其冲!
他本就重伤,燃烧雷霆更是在透支生命本源。
面对这覆顶而来的终极黑暗,他眼中没有丝毫惧色,只有一片澄澈的决然。他知道,火星已燃,但火种尚弱。需要时间,需要更多的“薪柴”让它壮大!
“还不够…”他嘴角流血,却绽开一个释然的微笑,目光似乎穿透了黑暗帷幕,看到了“源池”深处那个逐渐模糊却依旧闪耀的身影,“姜莱这条命,这道魂,这份念都给你。”
他没有施展任何华丽的雷法,只是将手中陪伴多年的雷剑,连同自己最后的所有——修为、记忆、情感、乃至构成他“谢玄”这个存在的一切烙印——全部点燃,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不含丝毫杂质、只有最纯粹“存在”意念的炽白流光,逆着压下的黑暗帷幕,悍然撞向“源池”中心那一点纯白!
噗!
如同热刀切入黄油,这道凝聚了谢玄一切的流光,竟在黑暗帷幕上烧蚀出一个短暂的缺口,精准地投入了“源池”,汇入了那一点纯白之光中!
纯白之光骤然膨胀!从针尖大小,变为拳头大小,光芒变得稳定而灼热!
“队长!”
“谢顾问!”
江灼等人目眦欲裂,却连悲痛的时间都没有。
黑暗帷幕被激怒,更加狂暴地压下,湮灭之力瞬间吞噬了两名殿后队员布设的符文地雷和他们的身体,连灰烬都未曾留下。
“接力!”江灼双眼赤红,咆哮着,带领剩余队员,如同谢玄一样,将自身化为最炽热的意志火焰,一道道投向“源池”,投向那不断壮大的纯白之火!
每一道“薪柴”的投入,都让纯白之火壮大一分,燃烧的“存在”气息便强盛一分,对黑暗帷幕的抵抗也更坚实一分。
埃兹拉的星光纽带早已在剧烈能量冲击下彻底消散,他最后一点意识化作欣慰的叹息,星辉彻底融入这片冰下空间,仿佛从未到来。
终于,当江灼发出最后的怒吼,化作最后一道流光投入火中后
冰穹之下,“源池”中央,那原本微弱的纯白之火,已然化作一轮不容忽视的、直径数米的光团!
它静静燃烧,不炽热,不暴烈,却散发着无可动摇的“存在”之意。
它照亮了漆黑的“源池”,池面上那些扭曲蔓延的暗紫色污染纹路,在光焰照耀下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积雪,发出“嗤嗤”声响,开始缓慢而坚定地消融!
压下的黑暗帷幕,在这稳定燃烧的“存在之火”面前,第一次遇到了真正的阻碍!
它疯狂侵蚀、消磨着光焰,光焰也在不断被消耗、缩小,但光焰的“存在”本质如此坚韧,竟与这代表“湮灭”的黑暗形成了短暂的僵持!
“源池”深处,姜莱的意识已经近乎完全与“源”同化。
她即是潭,潭即是她。
她能感受到每一道“薪柴”投入时带来的炽热与刺痛,能感受到谢玄决绝赴死时那份深沉如海的情感和无悔,能感受到江灼和队员们最后怒吼中的守护与眷恋。
这些情感,这些意志,这些“存在”的烙印,如同百川归海,最终都汇聚于她怀中那枚已化为“存在之火”核心的“静默之心”。
她不再有“姜莱”的形体,只有一道无比清醒、承载了所有人重托的核心意志。
她“看”着那与黑暗帷幕僵持、不断缩小的光焰,知道这样下去,光焰终将被耗尽。
还不够。
要赢得更多时间,要真正“镇湮”,需要更彻底、更本质的燃烧。
需要一个能将“存在之火”烙印在“界限”本身,形成持续抗力的永恒火星。
她的意志,平静地做出了选择。
那颗已成为核心的“静默之心”,连同她与“源池”近乎同化的庞大存在基底,以及所有融入其中的、属于谢玄和破邪小队的意志烙印,开始向内坍塌。
不是爆炸,是向内极致的凝聚、纯化、升华。
仿佛宇宙奇点重生。
光焰骤然向内收缩,黑暗帷幕以为胜利在望,猛地压下!
就在黑暗即将彻底吞没一切的瞬间——
收缩到极致的光点,无声地,绽放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道温润、恒久、仿佛自太初而来、将永恒照耀下去的纯白心光,以“源池”为中心,如同水墨在宣纸上晕染,又如同晨曦刺破永夜,轻柔却无可阻挡地扩散开来。
所过之处,黑暗帷幕如同被灼热的阳光照射的晨雾,发出“滋滋”的哀鸣,迅速淡化、消散!
冰穹的崩裂止息了。
“源池”表面的污染纹路被彻底净化。
那自穹顶裂缝渗透而下的、连接着遥远“收割者”本体的阴影触须,如同被烫伤的毒蛇,猛地缩回,裂缝在纯白心光的照耀下迅速弥合、冻结,重新变得坚固。
整个节点空间,被一层淡淡的、永恒的纯白微光所笼罩。
这光并不明亮,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存在”威严,将一切“湮灭”的气息排斥在外。
冰窟之上,那庞大的黑暗漩涡之眼,似乎遭遇了重击,剧烈地扭曲、波动了一下,传出一声充满不甘与愤怒的灵魂尖啸,随即如同潮水般退去,缩小,最终隐匿于虚无。
只有那“标记已确认,门扉已松动”的冰冷宣告,如同最后的诅咒,残余在北极冰原的上空寒风之中。
冰下节点,重归寂静。
纯白的“心光”永恒照耀着漆黑的“源池”。
池边,空空如也,只有几件破损的装备和武器,静静躺在冰面上。
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也无人离去。
只有那池心深处,似乎隐约可见,一点纯白光芒的中央,包裹着一枚更加深邃剔透的晶体,以及晶体旁,两道依偎在一起的、淡淡的温暖虚影,一闪而逝。
薪已尽。
火已传。
心光所照,无明退散。
代价,是几乎一切。
而世界,暂时得以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