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管道区如同巨兽的动脉丛，粗大的合金管道在高温下微微泛红，发出持续的低频嗡鸣，震得人牙齿发酸。空气灼热，弥漫着浓重的臭氧和金属灼烧的气味，吸进肺里带着辛辣感。林峰背靠在一根相对较细的冷却管后面，作战服的温度调节功能已开到最大，但仍能感觉到热浪透过布料炙烤着皮肤。
目镜上，代表“神谕大殿”的红色光点就在上方，几乎垂直。但结构图显示，两者之间隔着至少三层加固甲板，以及一个被标记为“高密度能量场隔离区”的空白地带。直接上去是不可能的。
绿色的路径指引在这里拐弯，指向这片管道区深处，一个标着“二级中枢调节阀室”的小房间。那里似乎是维护人员进入上层区域的检修通道入口之一。
他必须穿过这片充满致命高温和潜在监控的区域。
目镜不断刷新着数据：【环境温度：67c】、【局部能量辐射：中等】、【检测到微弱震动感应网格，覆盖地面及主要管道表面】。
震动感应网格……这意味着他不能直接踩在地面或触碰主要管道行走。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管道并非完全紧密排列，巨大的支架和横向的承重梁在管道之间构成了复杂的钢铁森林。或许可以从上面走？
他抬头，看向头顶纵横交错的金属梁架。距离最近的一根粗大横梁大约三米高。他现在的状态，原地起跳够到都难，更别说无声攀爬了。
目光落到旁边一根直径较小的辅助管道上。管道斜向上延伸，连接着更高处的一个阀门组。管道表面温度应该相对较低，而且……上面似乎没有明显的震动传感器附着。
赌一把。
他活动了一下还算灵活的右手，又看了一眼左臂——依旧沉重麻木，但手指似乎能稍微曲张了。他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走到那根辅助管道旁，用右手试了试管壁温度，可以忍受。然后，他双手抓住管道，右腿蹬地，左腿勉强配合，开始向上攀爬。
管道表面光滑，有些地方还有冷凝水，非常滑。他主要依靠右臂和腰腹力量，一点一点向上挪动。左半身的麻木让他的动作很不协调，几次差点滑脱。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淌下，流进眼睛，带来刺痛。
爬了大约四米高，他够到了那根粗大的横梁。用右手抓住梁的边缘，引体向上，同时右腿奋力抬起，钩住横梁，将自己翻了上去。
趴在横梁上，他剧烈地喘息，灼热的空气让喉咙发干。横梁宽约三十公分，上面布满了灰尘和油污，但还算稳固。从这里，他可以像走独木桥一样，沿着横梁网络，避开地面的震动网格，向着目标阀室前进。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半蹲着，尽量压低重心，开始沿着横梁缓慢移动。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平衡全靠右腿和右臂微调，左半身几乎是个累赘。下方是散发着高温、嗡鸣不止的粗大能量管道，掉下去就算不触发警报，也可能被严重烫伤或直接摔进管道缝隙。
横梁并非连续，经常需要跨过近一米的间隙，跳到另一根梁上。每一次跳跃，都是对体力、平衡和胆量的考验。有两次，他落脚时脚下打滑，差点栽倒，全靠手臂死死扣住梁缘才稳住，惊出一身冷汗。
目镜上的路径在复杂的梁架迷宫中蜿蜒。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任务时间：113:15】。
行进了大约五十米，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区域，几根最粗的主管道在这里汇入一个庞大的圆柱形能量交换器。交换器表面布满了闪烁的指示灯和复杂的散热鳍片，发出更响亮的嗡鸣。而目标阀室，就在交换器侧后方。
但问题来了：连接阀室的那段横梁，中间断开了约两米宽的缺口，下方正是能量交换器顶部炽热的散热口，热浪扭曲了空气。
绕路？目镜显示最近的绕行路线需要折返并穿过一片密集的震动网格区，风险和时间都不允许。
只能跳过去。
林峰在断梁处停下，估算着距离。两米，对于状态完好的他来说轻松。但现在……他看了一眼自己不听使唤的左半身和疼痛的右腿。
他后退几步，助跑距离有限。深呼吸，集中精神，将全部力量灌注到还能控制的右腿。
冲！
三步助跑，右脚在横梁边缘全力蹬踏，身体腾空！
左腿在空中无法提供任何协调，右臂本能地向前伸出，身体因为不平衡而有些歪斜——
“砰！”
他重重地摔在对面横梁上，胸口和右肩先着地，撞得他眼前金星乱冒，差点背过气去。但好歹是过来了。他趴在梁上，咳嗽着，感觉右肩可能淤伤了。
来不及检查，他挣扎着爬起，一瘸一拐地快速走向阀室门口。阀室的门是厚重的金属气密门，旁边有一个身份识别面板。
正常手段肯定打不开。他摸了摸胸口内侧贴着的银色脉冲干扰贴片。按照说明，这玩意儿能瘫痪附近电子设备，包括门锁。但只能用一次，而且会触发强烈的电磁脉冲，可能引起更远处的注意。
顾不上了。
他撕下一枚贴片，将其用力按在身份识别面板旁边的金属门框上——那里通常是线路集中区域。
“滋——！！！”
贴片瞬间亮起刺眼的蓝白色光芒，发出高频的尖啸！一股肉眼可见的淡蓝色电弧从贴片处炸开，瞬间爬满了整个门框和控制面板！
“噼啪！！”控制面板爆出一团火花，屏幕漆黑，指示灯全部熄灭。同时，气密门内部传来一阵“咔哒咔哒”的乱响，然后，门锁处冒出几缕青烟。
林峰用力一拉门把手，沉重的气密门向内滑开了一条缝！成功了！
他闪身进入，反手将门尽量关回。阀室内空间不大，布满了各种仪表和手动阀门，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冷却剂味道。房间另一头，有一个向上开启的、直径约八十公分的圆形检修井盖，井盖下方是垂直的爬梯。
就是这里！
他快步走到井盖下，抬头看去。井道向上延伸，深不见底，但目镜显示，这就是通往“神谕大殿”下层维护层的通道之一！
他抓住冰冷的爬梯，开始向上攀爬。垂直攀爬对左半身无力的他来说更加困难，几乎完全依靠右臂和右腿的力量，像一只受伤的猿猴，艰难地一点一点向上挪动。
攀爬了大约二十米，头顶出现亮光，并且传来了隐约的、不同于机器轰鸣的声响——是人的说话声，还有设备运行的滴滴声！
他立刻停下，屏住呼吸。
“第三组数据流异常波动仍未平复，能量泄露对‘神谕大殿’基础力场稳定性造成了百分之零点三的衰减。”一个男声从上方传来，带着一丝焦虑。
“优先修复力场稳定器。‘最终遴选’的收尾阶段不能受到任何干扰，教授要求绝对纯净的环境。”另一个更冷静的女声回应。
“明白。已调集备用能源，预计修复时间……十七分钟。”
“加快。外围防御压力正在增大，我们必须在窗口期内完成。”
声音逐渐远去。上面有人，而且是核心区域的技术人员！
林峰等了几秒，确认声音消失，才继续缓缓上爬。爬到爬梯顶端，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上面是一个相对宽敞的设备层，布满了各种发出柔和光芒的服务器机柜、能量调节器和复杂的全息投影设备。空气凉爽洁净，光线明亮但柔和。这里看起来像是“神谕大殿”的基础支撑层。
两名穿着白色技术袍的人员正背对着他，在远处一个控制台前忙碌。更远处，能看到通往上一层的、被柔和能量屏障笼罩的宽阔楼梯口。楼梯口两侧，站着两名身穿黑色轻型装甲、手持能量步枪的守卫，一动不动。
戒备森严。
目镜上的路径终点——那个红色光点，就在楼梯口正上方。他必须穿过这个设备层，避开技术人员和守卫，登上楼梯，进入真正的“神谕大殿”。
怎么过去？设备层虽然有不少机柜作为掩体，但空间开阔，光线充足，那两个技术人员随时可能回头。更别说楼梯口还有守卫。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服务器机柜上。机柜排列整齐，中间有狭窄的过道。或许可以像老鼠一样，从机柜之间的阴影里穿过去？
他观察着两名技术人员的活动规律。他们似乎专注于修复工作，偶尔交流，但很少大幅度转身。楼梯口的守卫则如同雕塑，只有头盔下的红色电子眼偶尔缓缓转动。
机会在于他们的视线盲区和注意力集中点。
他深吸一口气，从检修井悄然翻出，落地无声，迅速蜷缩到最近一排服务器机柜的阴影里。然后，他利用机柜的遮挡，开始以极慢的速度，一点一点地向楼梯口方向挪动。
每一次移动，都先确认技术人员的朝向和守卫电子眼的转动方向。动作必须轻，必须慢，不能有任何多余的声音。受伤的左半身和右腿让这个简单的潜行变得异常艰难和痛苦。
挪动了大约十米，他藏身在一排较高的机柜后，暂时安全。从这里，他能更清楚地看到楼梯口的情况。能量屏障如同流动的水幕，散发着淡蓝色的微光，显然不是能轻易穿过的东西。旁边有一个控制台，可能需要权限才能关闭屏障。
强闯不可能。必须智取。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两名技术人员身上。他们似乎快要完成修复了。其中一人拿起一个数据板，走向另一侧的设备区进行检测。只剩下一人还留在主控制台前。
或许……可以制造一点小混乱，引开守卫的注意力，然后利用技术人员的权限？
他想到了眼镜腿里那枚镇静剂射针。射程三米，必须非常近。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位置，沿着机柜阴影，朝着那名落单的技术人员背后绕去。距离在慢慢拉近……五米……四米……三米！
就是现在！
他猛地从机柜后闪出，右手闪电般抬起，眼镜腿对准那名技术人员的后颈！
“咻！”
一声极其轻微的破空声。技术人员身体猛地一僵，手中的工具“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然后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林峰一步上前，在他倒地发出更大声响前，扶住了他，将他轻轻拖到机柜后面的阴影里。整个过程不到三秒。
但工具落地的声音，还是引起了远处那名技术人员的注意。
“艾文？怎么了？”那边传来询问，并伴随着脚步声向这边走来。
林峰心脏狂跳。他迅速从昏迷的技术人员身上摘下他的身份权限卡，然后将他塞进两个机柜之间更深的缝隙里。
脚步声越来越近。
林峰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旁边一个闪烁着黄色警告灯的备用能源单元上。单元侧面有一个明显的手动过载保护开关。
没时间犹豫！他冲过去，用权限卡猛地撬开开关的保护盖，然后将开关狠狠扳到了“强制过载测试”的位置！
“嘀——嘀——！警告！备用能源单元b-7非正常过载启动！即将触发保护性断路！”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在设备层响起！那个能源单元发出剧烈的嗡鸣，指示灯疯狂闪烁！
“怎么回事？！”走来的技术人员惊呼，立刻转身跑向那个出问题的能源单元。
楼梯口的两名守卫也被警报惊动，电子眼齐刷刷转向能源单元的方向，其中一名甚至向前走了两步，似乎要查看情况。
就是现在！
林峰从藏身处冲出，用最快的速度（尽管一瘸一拐）冲向楼梯口的控制台！他拿出那张权限卡，在控制台的读卡器上一刷！
“滴！权限验证通过。二级维护权限，临时通道开启，持续时间：三十秒。”
楼梯口的能量屏障闪烁了几下，然后如同水帘般向两侧分开，露出后面光滑的合金楼梯！
林峰毫不犹豫，冲上楼梯！
身后传来守卫的怒喝和能量步枪充能的嗡鸣，但警报声和能源单元的噪音掩盖了许多。他拼命向上跑，楼梯盘旋而上，似乎没有尽头。
跑了大概两层楼的高度，前方豁然开朗。
他冲进了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广阔空间。
这就是“神谕大殿”。
一个近乎球形的巨大殿堂，直径超过百米。殿堂的“墙壁”和“穹顶”并非实体，而是由流动的、无数细密数据流和全息影像构成的动态星河！无数信息如同瀑布般流淌、汇聚、分离，中心是一个缓缓旋转的、由纯粹光芒构成的复杂几何体——那应该就是“方舟”的中央核心处理器，或者称之为……“神谕”本身。
殿堂底部是光洁如镜的黑色地板，倒映着上方的数据星河。十几个身着白色长袍的研究人员站在不同的悬浮平台上，如同朝圣者般仰望着中央的光之几何体，进行着某种操作。而在中央几何体的正下方，一个熟悉的身影负手而立。
“教授”陈天虎。
他微微仰头，注视着那旋转的光芒，仿佛在聆听神的启示。即使隔着很远的距离，林峰也能感受到那股绝对的、非人的专注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而在“教授”身旁不远处，一个更加引人注目的东西，让林峰的血液几乎冻结——
那是一个悬浮在半空、被柔和白光笼罩的透明立方体。立方体内，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一个林峰熟悉到骨子里，以为早已牺牲在南海波涛中的人。
沈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