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西区的贫民窟与仅隔三条街的繁华市集宛如两个世界。低矮的窝棚挤挨在一起,污浊的水流沿着坑洼的土路蜿蜒流淌,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煤烟、腐烂食物和一种更深沉的、难以名状的绝望气味。衣衫褴褛的人们眼神麻木,对于萧辰这名穿着虽普通但料子明显不属于这里的陌生来客,他们只是漠然地瞥上一眼,便迅速移开目光,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招致不幸。
萧辰步履平稳,看似随意地行走在这片泥泞与混乱之中,实则灵觉已如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铺开。右眼眼角下,那缕因吸收血毒而形成的幽紫色毒纹微微发热,与这片区域弥漫的某种极淡却同源的阴毒气息产生着细微的共鸣。秦婉如通过四海商会庞大网络锁定的三个可疑地点中,这片贫民区是可能性最大的——这里足够混乱,足够隐蔽,也足够……廉价,生命在这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最适合进行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他的目标,是位于区域深处的一座废弃的慈幼局。据零星的旧档案记载,那里多年前曾因一场怪病而被封锁废弃。
越靠近那座灰败的建筑,空气中的异样感就越发明显。除了那若有若无的毒气,还有一种被极力压抑的、细微的痛苦呻吟声,以及一种劣质消毒药水试图掩盖什么的味道。几个面黄肌瘦、眼神却异常警惕的汉子看似无所事事地蹲在周围巷口,他们的目光像秃鹫一样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萧辰并未硬闯,他身形微动,如一道青烟般悄无声息地绕到建筑后方。这里有一堵塌了半截的矮墙,墙内是一个荒芜的小院。他指尖一缕微不可察的玄力掠过,墙头布置的几根几乎透明的警示丝线悄然断裂,未发出任何声响。
翻身入院,那股阴毒的气息更加浓郁。他贴近斑驳的墙体,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呵斥声和压抑的啜泣。
“……老实点!再乱动,下次加倍灌药!”一个沙哑的男声威胁道。
“大人……行行好……给点吃的吧……实在受不了了……”一个虚弱的老者哀求着。
“吃的?哼,撑过去就有馊水给你喝!撑不过去,城外乱葬岗就是你的饭!”另一个声音冷酷地回应。
萧辰眼神彻底冰寒。他找到一扇被木板钉死的后窗,指尖凝聚毒罡,轻轻划过,木板连同后面的窗棂如同被腐蚀般悄然化为齑粉,露出一个可供通过的缺口。
室内的景象映入眼帘,纵然是见惯了生死与残酷的玄帝,此刻心中也骤然掀起滔天杀意。
这里原本像是一个大通铺的房舍,如今却成了人间地狱。数十个衣衫破烂、骨瘦如柴的乞丐和流浪者被粗大的铁链锁在墙边的铁环上,他们面色青黑,嘴唇紫绀,裸露的皮肤上有着不同程度的溃烂和诡异的暗红色斑块,有些人甚至已经昏迷,气息奄奄。空气中弥漫着呕吐物、排泄物和伤口腐烂的恶臭。
两个穿着灰色短褂、面带凶相的男子正拎着木桶,用长柄木勺粗暴地给那些还有意识的人强行灌喂着某种墨绿色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液。被灌药的人剧烈地挣扎、咳嗽,甚至呕吐,换来的却是拳打脚踢。
角落里,堆放着几个空木桶,桶壁上残留的药液痕迹,与萧辰在太医院火灾废墟中感知到的毒痕,以及他自身吸收的血毒,同出一源。
这里就是幽冥殿的试毒窝点!他们用这些被社会遗忘的人来试验新型血毒的效果和剂量!
“什么人?!”一名灰衣壮汉似乎察觉到后窗的光线变化,猛地转头望来,正好看到萧辰悄无声息地踏入室内。
另一名壮汉反应极快,立刻扔下木勺,从腰间抽出一柄淬毒的短刀,扑了上来,动作狠辣,显然是练过的。
萧辰甚至没有动用玄力,只是身形一晃,避开短刀直刺,右手如电探出,精准地捏住了那壮汉的手腕。轻微一用力,“咔嚓”一声脆响,腕骨瞬间碎裂。壮汉的惨叫声尚未出口,萧辰的左掌已印在他的胸口。毒罡微微一吐,壮汉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蒙上一层黑气,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气息全无。
最先发现他的那名壮汉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往外跑,同时张嘴欲喊。萧辰隔空一指弹出,一缕细微的毒罡气劲瞬间没入其后脑。壮汉的动作戛然而止,扑倒在地,同样没了声息。
处理掉这两个杂鱼,萧辰快步走到那些被铁链锁住的人面前。他们大多眼神惊恐地看着他,以为又是来折磨他们的人。
“别怕,我是来救你们的。”萧辰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心安的力量。他握住一根粗大的铁链,指尖毒罡吞吐,那精铁打造的链子如同朽木般应声而断。
他如法炮制,迅速斩断所有铁链。但这些人中毒已深,身体极度虚弱,根本无力自己行走。
“恩……恩公……”一个稍微还有点力气的老乞丐挣扎着开口,“多谢……恩公……但我们都……不行了……这毒……太厉害了……”
萧辰蹲下身,检查离他最近的一个昏迷少年的脉象。脉象紊乱微弱,一股阴寒歹毒的异种能量正在其体内肆虐,吞噬着本就微弱的生机。这毒性与之前他所遇的又有不同,似乎更加猛烈,更针对普通人的脆弱体质。
必须立刻救人!否则不出半日,这里的人恐怕都会毒发身亡!
没有丝毫犹豫,萧辰双手虚按在那少年胸口。右眼下的毒纹骤然亮起幽紫光芒,他运转功法,并非逼毒,而是——引毒入体!
一股强大的吸力自他掌心产生,少年体内肆虐的血毒如同受到无形牵引,化作丝丝缕缕的黑气,迅速涌入萧辰体内。少年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变得平稳了一些。
但萧辰的身体却微微一震。这新型血毒果然霸道,涌入体内后,立刻与他之前吸收的毒素以及自身的玄力产生了剧烈的冲突,仿佛在他的经脉中点燃了一把阴冷的毒火!
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黑血。但他动作不停,立刻转向下一个中毒者,再次伸手吸噬其体内毒素。
一个,两个,三个……
每吸收一个人的毒素,他体内的毒力就汹涌一分,经脉如同被无数毒针反复穿刺,剧烈的痛苦席卷全身。他的脸色开始发青,右眼下的毒纹颜色越来越深,甚至开始向周围皮肤蔓延出细微的脉络状纹路,看上去有几分狰狞。
被他救下的人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看着这个陌生的青年为了救他们,竟然将致命的毒素引入自己体内,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有人开始低声啜泣,有人挣扎着想要磕头。
当萧辰吸到第十个人时,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微微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那冷汗都带着一丝诡异的淡黑色。
“恩公!停下吧!再这样您会死的!”老乞丐哭着喊道。
萧辰恍若未闻,他的眼神依旧冷静得可怕,只有紧咬的牙关和微微抽搐的眼角显露出他正承受着何等的痛苦。他清楚地感知到,这新型血毒正在疯狂地冲击着他的修为壁垒,与他原本的功法剧烈碰撞、融合,产生着某种不可预知的变化。
这过程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是毒发身亡的下场。但他别无选择,更不能停下!
就在他吸噬第十五人体内毒素,感觉自身几乎要达到承受极限,经脉欲裂之时,异变陡生!
他丹田内那原本因吸收多种毒素而变得驳杂混乱的毒力,在涌入这最后一股新型血毒的刺激下,仿佛达到了某个临界点。所有的毒素并非冲突爆炸,而是猛地向内一缩,随即轰然爆发!
但这一次爆发,并非毁灭,而是一种……融合!新生!
一股全新的、带着幽暗紫芒的霸道能量自他丹田深处涌出,瞬间流遍四肢百骸!所过之处,原本肆虐冲突的各类毒素如同遇到了君王,纷纷臣服、同化,成为这股新能量的一部分。撕裂般的痛楚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盈全身的、带着冰冷杀伐气息的磅礴力量!
他的肌肤表面,那蔓延的毒纹骤然亮起,然后渐渐隐没下去,只在右眼角下留下一道比之前更加深邃、形态也略微变化的幽紫印记,宛如一道神秘的帝纹。
萧辰缓缓睁开双眼,眸底深处一抹紫意一闪而逝。他轻轻握拳,感受着体内那股如臂指使、凝练而霸道的全新力量——一种融合了多种幽冥血毒、并以《九天玄帝经》为根基异变产生的特殊罡气。
毒罡!
他心念微动,指尖一缕紫黑色的罡气吞吐不定,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腐蚀与毁灭气息。这毒罡,不仅威力远超他之前的玄力,更似乎……天生对幽冥殿的功法及其毒术有着极强的克制力!
因祸得福!
萧辰缓缓吐出一口带着淡淡腥味的浊气,看向屋内那些因为他吸走毒素而情况稳定下来的受害者,眼神复杂。他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些秦婉如准备的普通解毒丹和固本培元的药散,分发给那些还有意识的人。
“暂时保住性命了,但身体亏空太大,需要慢慢调养。”他的声音恢复平稳,“我会通知官府和医馆来人安置你们。今日之事,忘了吧,对你们有好处。”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形一闪,已从后窗消失。
离开废弃慈幼局很远,萧辰才在一处僻静的巷尾停下。他抬起手,看着指尖那缕萦绕的紫黑色毒罡,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既熟悉又陌生的强大力量。
“以彼之毒,还施彼身……”他低声自语,冰冷的目光投向皇城中心那片巍峨的宫殿群方向,“幽冥老祖,三皇子……你们精心炮制的毒药,最终会成为埋葬你们自己的武器。”
右眼下的毒纹微微灼热,仿佛在回应着他的杀意。
猎杀,才刚刚开始。而猎人,已经拥有了足以毒杀恶龙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