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西郊,断魂崖。
乌云如墨,压得人喘不过气。崖顶平台上竖着九根玄铁刑柱,其中八根空置,唯正中一根缚着个血衣破碎的老者。
天机阁主,或者说,如今人人喊打的“老骗子”——至少皇榜上是这么写的。
粗如儿臂的锁链穿透了他的肩胛骨,鲜血早已凝固发黑。他垂着头,花白头发散乱,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
台下黑压压围着数千禁军,弓弩上弦,刀剑出鞘,肃杀之气惊得飞鸟绝迹。
监斩台上,三皇子姬玄风锦衣华服,慢条斯理地品着香茗。他身侧,一名笼罩在扭曲光影中的黑袍人低笑:“殿下以为,鱼儿会上钩么?”
“他会来的。”姬玄风放下茶盏,指尖划过杯沿,“萧辰此人,看似冷酷,实则最重情义。尤其是……对他有恩的人。”
他抬眸望向刑架上的老者,眼中闪过讥嘲:“况且,这天机老鬼最后以命传出的讯息,不就是盼着他来么?九星连珠日,幽冥覆灭时……呵,倒要看看,今日是谁覆灭!”
黑袍人周身光影微澜:“老祖已布下天罗地网,只要他现身,便是玄帝重生,也叫他插翅难飞。”
“最好如此。”姬玄风语气转冷,“若再失手,老祖答应本殿的东西……”
“殿下放心,寂灭核心之力,必有您一份。”
两人交谈间,并未发现刑架上那垂死的老者,干裂的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快走。”
……
皇城地下,一处废弃的灵脉通道内。
萧辰盘膝而坐,周身气息内敛到了极致,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道韵在流转。仿佛他坐在那里,便是天地的中心,万道的起源。
短短三日,他融合觉醒的记忆碎片,体内力量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的玄力彻底转化为一丝丝混沌色的本源之力,虽微弱,却蕴含着至高无上的气息。
那是凌驾于此界法则之上的力量——混沌源力。
在他对面,姬明月脸色依旧苍白,正在努力调息。那日强行催动玄凰血脉配合封印,几乎伤及她的根本。
角落里,萧战紧握战枪,如同一头焦躁的幼狮。秦婉如则清点着寥寥无几的丹药和符箓,眉宇间忧色深重。
“辰哥,时辰快到了。”萧战忍不住开口,“我们真要去?这摆明是幽冥老祖和三皇子布下的死局!”
“必须去。”萧辰睁开眼,眸底深处似有星河流转,“天机前辈以性命换来的讯息,绝不能白费。而且……”
他顿了顿:“有些账,该收了。”
“你的身体……”姬明月也睁开美眸,担忧地看向他。
“无妨。”萧辰起身,“恢复不多,但……斩几个魑魅魍魉,足够了。”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令人心安的绝对自信。那是源于巅峰强者灵魂深处的傲岸。
秦婉如递过一枚玉简:“这是四海商会能查到的所有关于刑场周边的布防图,明面上的禁军三千,暗处至少潜伏了五位魂宫境的幽冥殿长老,以及……大量嗜血魔蝠和幽冥傀儡。三皇子身边,还有那个看不透的黑袍人。”
“幽冥老祖的化身之一罢了。”萧辰扫过玉简,信息已了然于心,“本体被寂灭核心反噬,又失了半颗核心,不敢亲至,便弄个化身操控全局。”
他看向姬明月:“明月,龙脉之气还能引动几分?”
“三成。”姬明月苦笑,“但若强行引动,或可暂时干扰此地法则,令阵法失效片刻。”
“足够了。”萧辰点头,又看向萧战,“战王体如何?”
“毒素已清,浑身是劲!”萧战眼中战意沸腾,“就是憋得慌!”
“你的任务最重。”萧辰拍拍他的肩膀,“待龙脉之气干扰大阵,明月会以玄凰真火开辟生路。婉如,你以商会秘宝护住明月。而萧战,你要在我们出手的瞬间,冲破一切阻碍,斩断锁链,救下天机前辈。”
“然后呢?”萧战问。
“然后……”萧辰望向断魂崖方向,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锐利,“我来断后。”
“不行!”三人几乎同时反对。
“太危险了!”姬明月急道,“那是幽冥老祖的化身和重重杀阵!”
萧辰抬手,止住他们的话:“相信我。”
他指尖,一缕混沌色的气息微微一闪。刹那间,整个洞穴内的灵气为之凝固,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稍纵即逝,却让三人心神剧震,仿佛看到了宇宙初开,万道臣服的景象。
那是本质的碾压。
三人怔住,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
“走吧。”萧辰率先向外走去,“去接我们的老骗子回家。”
……
断魂崖上,午时已至。
“看来,你的鱼饵不太管用啊。”黑袍人发出沙哑的嘲笑。
姬玄风脸色阴沉,冷哼一声:“莫非真贪生怕死不敢来了?既然如此……”
他抬起手,正要下令行刑。
轰——!
整个断魂崖猛地剧烈一震!仿佛地龙翻身!
地面上的阵纹刚刚亮起,便瞬间黯淡紊乱!无数隐藏在暗处的幽冥殿修士惊呼着从隐匿状态跌出,气息反噬之下,乱成一团。
“怎么回事?!”姬玄风大惊。
“龙脉之气!有人强行引动了皇城龙脉!”黑袍人惊怒交加,“不可能!龙脉已被血毒污染,何人能引动?!”
话音未落,天际传来清越凤鸣!
一道炽烈的火焰凤凰从天而降,所过之处,嗜血魔蝠纷纷化作灰烬,幽冥傀儡身上的阴寒符文也迅速消融!
“玄凰真火!是姬明月!”黑袍人厉喝,“她竟还有余力?!”
禁军阵型瞬间大乱。
就是现在!
“老前辈!萧战来也!”一声雷霆般的怒吼炸响!
一道金色身影如狂猛战神,直接从崖侧冲天而起,手中战枪化作撕裂长空的金龙,以无可阻挡之势冲向刑架!
“拦住他!”姬玄风尖叫。
数名魂宫境长老飞身拦截,法宝光芒闪耀。
但萧战此刻战王体全开,气血如龙,一往无前!战枪横扫,纯粹的力量崩碎法宝,震得那些长老口喷鲜血倒飞出去!
砰!
锁链应声而断!
萧战一把扶住虚弱的老乞丐:“前辈!”
老乞丐艰难抬头,浑浊的眼中露出一丝欣慰,随即猛地变为惊恐,用尽最后力气嘶喊:“小…心!”
高台之上,那黑袍人身影陡然膨胀,无边无际的幽冥死气浩荡而出,化作一只遮天蔽日的巨掌,掌心仿佛有无数冤魂哭嚎,朝着救到人的萧战狠狠拍下!
“蝼蚁,也敢在本座面前救人?”
这一掌之威,远超魂宫境,达到了恐怖的化龙境层次!显然,幽冥老祖这具化身动了真怒,势要将萧战和老乞丐一并拍成肉泥!
萧战瞳孔骤缩,感受到死亡降临,却死死护住老乞丐,不退半步!
姬明月和秦婉如脸色煞白,想要救援已来不及。
所有幽冥殿修士和禁军脸上都露出残忍的快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平淡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你的对手,是我。”
嗤——!
一道细微的混沌色流光,后发先至,轻描淡写地划过那只恐怖的幽冥巨掌。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法则的剧烈碰撞。
那蕴含着化龙境力量的幽冥巨掌,就像是被橡皮擦从画布上抹去了一样,从中无声无息地湮灭、消散,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什么?!”
全场死寂!
黑袍人身形剧震,周身的扭曲光影都停滞了一瞬。姬玄风手中的茶杯“啪”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所有人骇然望去。
只见刑场边缘,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青衣身影。
萧辰负手而立,衣袂在残余的能量风中轻轻飘动。他看起来平平无奇,身上甚至没有强大的灵力波动。
但他就站在那里,却仿佛成了天地的绝对中心。
他缓缓抬头,目光落在那黑袍化身之上。
“动我的人,”萧辰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令灵魂战栗的寒意,“问过我了么?”
黑袍化身周身光影疯狂闪烁,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难以置信的惊惧:“这种力量……不可能!你……你究竟是谁?!”
萧辰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起右手,对着那强大的化身,轻轻向下一压。
“跪下。”
二字如天道法旨,言出法随!
轰隆!
无法抗拒的恐怖威压骤然降临!黑袍化身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周身光影瞬间爆碎,露出下面模糊扭曲的本体,然后不受控制地、重重地砸落在地!
膝盖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竟被硬生生压得跪倒在萧辰面前!
不仅仅是祂。
这一刻,以萧辰为中心,整个断魂崖上,所有幽冥殿修士、所有参与此事的禁军,甚至包括姬玄风在内,全都感受到一股源自血脉、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怖威压!
噗通!噗通!
如潮水般,一片接一片的人影无法控制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连头都无法抬起!
那是低等生命面对至高存在的本能恐惧!
姬玄风脸色惨白如纸,死死抓着监斩台的栏杆,指甲崩裂出血,才勉强支撑住没有彻底跪下去,但双腿早已抖如筛糠。
萧辰看都未看那些蝼蚁。
他一步步走到那被压得跪地、疯狂挣扎却无法动弹的黑袍化身面前。
“幽冥老祖?”萧辰微微俯身,眼神漠然如视草芥,“不过一缕残缺化身,也配在我面前放肆?”
“你……你到底……”化身惊恐万状,神魂都在战栗。
萧辰指尖,那一缕混沌源力再次浮现。
“回去告诉你的本体。”
“九星连珠之日,便是他元神寂灭之时。”
“滚。”
指尖轻点,落在化身额头。
化身骤然发出前所未有的凄厉惨叫,身体从被点中的地方开始,如同灰烬般迅速消散湮灭!
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做完这一切,萧辰仿佛只是拍死了一只苍蝇。
他转身,看向抱着老乞丐、目瞪口呆的萧战,还有远处美眸圆睁、震撼无以复加的姬明月和秦婉如。
“愣着做什么?”萧辰语气恢复平静,“走。”
他袖袍一挥,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卷住几人。
下一刻,光芒一闪,几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断魂崖上。
只留下满地狼藉,无数跪伏在地、惊恐万分的修士与军士,以及监斩台上,面无人色、几乎瘫软的姬玄风。
还有萧辰最后那句,如同最终审判般的话语,在每个人灵魂深处回荡——
九星连珠日,幽冥覆灭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