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将城南贫民窟的断壁残垣染上一层凄艳的色泽。萧辰踏过满地狼藉,青衫下摆掠过污浊的水洼,却未沾染半分泥点。
他方才以雷霆手段处置了那几个不开眼的帮派混混,神念微动间便已搜遍他们全身。最终在一个膘肥体壮的刀疤脸头目颈后,发现了一枚嵌在皮肉里的玄铁令牌。
令牌不过指甲盖大小,上面阴刻着繁复的星轨图纹,中央一点极细微的灵力波动,正与识海中那卷古籍记载的“天机引”隐隐呼应。
果然是线索。
萧辰指尖捻着那枚还带着体温和血腥气的令牌,目光投向小巷更深处的黑暗。那里是连贫民窟居民都避之不及的瘴疠之地,污水横流,腐臭扑鼻。
他面无表情地向前走去,周身三尺内仿佛有无形屏障,所有污秽在靠近时便悄然滑开。
越往深处,光线越是黯淡,两侧歪斜的茅棚木屋内,偶尔有窥视的目光闪过,却又在触及他周身那股无形威压时惊恐缩回。
忽然,他脚步微顿。
前方一处半塌的窝棚阴影里,传来窸窣响动,接着是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
“…金鳞化龙兮潜渊渟,一朝云涌兮动九京…嗐!明珠蒙尘兮光不定,风雷激荡兮天机醒…”
萧辰眼底闪过一丝异色。这俚俗小调,词文却暗藏玄机,更隐隐点出“天机”二字。
他转向那处阴影,只见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乞丐,正靠坐在断墙根下,抓着个破酒壶往嘴里灌,浑浊的酒液顺着他花白的胡须淌下,滴落在满是补丁的衣襟上。
老乞丐似乎浑然未觉有人靠近,依旧摇头晃脑地哼唱着,另一只满是污垢的手在身旁地上随意划拉着什么。
萧辰目光落在他划拉的地面上,瞳仁微微一缩。
那看似无意义的杂乱线条,细看之下,竟是一个残缺的星轨阵列,虽只有寥寥数笔,却精准勾勒出三垣四象中“西方奎宿”的方位指向。
“老先生。”萧辰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老乞丐动作一顿,慢悠悠抬起头,露出一张被岁月和污垢刻满痕迹的脸。他眯着昏花的老眼,上下打量了萧辰一番,嘿嘿笑了两声,露出豁牙:
“哟,好俊的后生…这破地方,可不是您这等人物该来的地儿。”
“循迹而来。”萧辰淡淡道,指尖那枚令牌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光,“听闻此地有天机。”
老乞丐目光在令牌上一扫而过,浑浊的眼底似乎有极细微的精光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又灌了一口酒,咂咂嘴:
“天机?嘿…老头子我只知道,这城南快要变天喽!西边那破祭坛,近些日子可不太平,夜里老有鬼火飘来飘去,还有怪声…劝你啊,少打听,赶紧回家去。”
他话语含糊,像是醉话,但“西边祭坛”四个字却说得格外清晰。
萧辰心如明镜。这老乞丐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那星轨划痕,那暗藏指向的小调,此刻又明确点出城西祭坛…
“为何不太平?”萧辰顺着他的话问。
“啧,说不清道不明哟!”老乞丐摆摆手,身子往后缩了缩,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好像是什么…老物件要现世?引来了不少牛鬼蛇神…就前几天,还有几个穿黑衣服、浑身冒凉气的家伙在那边转悠,凶得很!”
黑衣、阴气…幽冥殿。
萧辰基本确定,这老乞丐是在刻意向他透露信息。城西祭坛,幽冥殿的人已经先行一步。
“老先生似乎懂得不少。”萧辰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活得久喽,见得就多点儿。”老乞丐又恢复了那副醉醺醺的模样,打着酒嗝,“老头子我没事就爱瞎琢磨,看个星星画个图什么的…咳,胡闹,都是胡闹!”
他说着,用脚胡乱抹去地上那星轨划痕。
萧辰沉默片刻,忽然道:“既如此,在下欲往城西祭坛一观,老先生可否指点路径?”
老乞丐掀了掀眼皮,瞅着他,慢吞吞道:“后生,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嘿…倔脾气。”老乞丐摇摇头,伸出枯瘦的手指,朝着某个方向胡乱一指,“顺着这条烂泥路走到头,看见棵被雷劈焦的老槐树就往左拐,再穿过一片乱葬岗…差不多就能瞅见那破祭坛的影子了。不过啊…”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看着萧辰,语气似乎意味深长:“那地方,现在可是个要吃人的漩涡。步子迈进去,再想抽身,可就难喽…有些人啊,看着是机缘,实则是钓饵,就等着鱼儿咬钩呢。”
钓饵?萧辰心中冷笑。若那祭坛真是局,布局者又岂知,钓上来的或许不是鱼,而是能掀翻棋盘的巨龙。
“多谢。”萧辰不再多言,翻手取出一枚玉瓶,轻轻放在老乞丐身前,“此乃清灵丹,可涤荡沉疴,延年益寿。”
老乞丐瞥了那玉瓶一眼,鼻翼微动,眼中讶色更浓,却只是嘿嘿一笑,也不道谢,抓过玉瓶塞进怀里,又抱起酒壶哼唱起来:
“…是非祸福谁堪定?缘起缘灭本自轻…帝星飘摇荧惑高呐…血海滔天…又一遭…”
哼唱声渐低,他脑袋一歪,仿佛又醉了过去。
萧辰深深看了这看似癫狂的老者一眼,转身依其所指方向而行。
走出十余丈,他神念微动,悄然向后探查,却愕然发现——那处断墙根下,已是空空如也!老乞丐连同他那个破酒壶,竟在瞬息之间,毫无征兆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原地只余下一缕极淡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空间波动痕迹。
萧辰停下脚步,负手而立,遥望城西方向,眼眸深处最后一丝疑虑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封般的冷厉。
“天机阁…挪移之术。”他低声自语。
那老乞丐,绝非寻常乞丐。其言行看似疯癫,实则句句暗藏机锋,点明方位,示警风险,甚至隐约道破几分“帝星”之秘。最后这手凭空消失,更是显露了极其高深的修为与来历。
他是在帮自己?还是另有所图?
无论如何,城西祭坛,必须一去。不仅为了可能存在的天机阁线索,更为了萧战那一线生机。即便那是龙潭虎穴,是幽冥殿布下的杀局,他萧辰何惧之有?
千年血海都趟过来了,还怕这区区浅滩淤泥?
他一步迈出,身形仿佛融于暮色,再出现时已在数十丈外,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青影,朝着城西疾掠而去。
风中,似乎还隐约传来那荒腔走板的调子,带着看透世情的沧桑与一丝难以言喻的警示意味,萦绕不散。
夜幕彻底降临,将整个贫民窟吞噬。唯有城西方向,天际隐约泛起一丝不祥的暗红,如同凝固的血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