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法则的波动尚未完全平息,萧辰已然踏上一片白玉铺就的广场。
眼前景象豁然开朗,全然不似外界所见残破祭坛。苍穹并非凡俗天幕,而是浩瀚星河直接铺展,亿万星辰明灭闪烁,构成一张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周天星斗图。星辰流转间,道韵自成,每一缕星光都蕴含着天地至理。
广场尽头,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玉阶扶摇直上,通往一座悬浮于星海之间的青铜古殿。殿门上方悬着一块匾额,以太古神文书就“天机”二字,每一笔划都似星辰轨迹,望之令人神魂悸动。
“以周天星斗为阵眼,截取星河本源为力,好大的手笔。”萧辰眸光微凝。这等阵法,便是他全盛时期布置也要耗费不少心血。天机阁的底蕴,比他预想的还要深厚。
他一步踏出,脚下涟漪荡开,整片星海随之转动。前方玉阶忽然扭曲变幻,化作一条蜿蜒长河,河中流淌的不是水,而是无数记忆碎片。
“心魔劫?”萧辰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这种考验对寻常修士或许有用,但对他这位曾斩尽心魔、道心通明的玄帝而言,不过是儿戏。
他负手前行,视幻境如无物。忽然,长河中有光影凝聚,化作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她背对着萧辰,身形窈窕,墨发如瀑,指尖拈着一朵将谢未谢的红梅。
萧辰脚步猛地一顿。
那身影他太熟悉了——凤清歌,千年前唯一能与他并肩而立的女子,九天凰族最后一位圣女。
“幻象终究是幻象。”萧辰很快恢复平静,继续向前。可那身影却如影随形,始终萦绕在侧。风中传来她清冷的声音:“大道无情,帝路孤独。萧辰,你当真不悔?”
萧辰不语,步伐却不由自主地放缓。他知道这是心魔作祟,挑选了他记忆中最深刻的片段来攻击他的道心。
场景骤变,红梅化作滔天烈焰。凤清歌站在火海中,回头看他最后一眼,嘴角带着释然的笑:“以我凰血,助你登帝。来日若重逢,莫要……再不相识。”
轰——!
萧辰体内帝血忽然沸腾,周身迸发出恐怖气息,瞬间将幻象碾碎。可那决绝的眼神却烙印在他脑海,久久不散。
千年前,凤清歌为助他突破帝境瓶颈,以自身凰血为引,祭炼九天,最终魂飞魄散。这是他心中最大的憾,亦是最深的痛。
“清歌……”萧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当他再度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若这真是你的残念,当知我重生归来,便是要逆转这天机,补全遗憾。”
他一步踏碎心魔长河,眼前重现玉阶。可就在他即将登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周围景象再变。
这一次,不再是幻境,而是真实的记忆回溯——
千年前,玄帝宫之巅。
萧辰黑袍猎猎,负手立于万丈悬崖边,脚下云海翻腾。他身后站着十大帝将,皆跪地泣血劝阻:“陛下三思!自我封印帝魂,轮回重生,万一出了差错,便是永世沉沦啊!”
“帝路已绝,前方无道。”萧辰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唯有斩尽修为,重走一遭,方能窥见那至高之境。”
“可是陛下……”为首的金甲帝将抬头,虎目含泪,“九天十地,亿万生灵,皆仰仗陛下镇压动乱。若陛下离去,这世间……”
萧辰转身,目光扫过众将:“旧的时代终将结束,新的纪元总会来临。本帝不可能永远庇护这世间。”
他抬手,指尖凝聚出一点极致黑暗,那是他毕生修为凝聚的帝源。随着帝源离体,他周身开始出现裂纹,如同即将破碎的瓷器。
“待我归来之日,便是重定乾坤之时。”这是萧辰自我封印前最后一句话。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
萧辰站在玉阶顶端,沉默良久。当年自我封印实属无奈,帝境之上再无路,唯有破而后立。但此举也确实如众将所言,留下了无数隐患。千年后的今天,幽冥殿横行,皇朝动荡,未必与他当年的离开无关。
“看来,这心魔劫并非针对现在,而是直指过去。”萧辰若有所思。天机阁的考验,果然有些门道。
他推开青铜殿门,步入主殿。殿内空旷无人,唯有中央悬浮着一面水镜,镜中映出的却不是此刻的景象,而是城南小院中萧战痛苦挣扎的模样。
“哥……救我……”萧战嘶哑的声音透过水镜传来,字字泣血。
萧辰拳头蓦地攥紧。尽管知道这很可能也是幻境,但亲眼见到族弟受苦,他依旧难以保持平静。
“不必再试了,出来吧。”萧辰冷声道,“这等伎俩,还乱不了本帝道心。”
殿内响起一声轻笑,那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从柱子后转出来,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可测的淡然。
“玄帝陛下果然名不虚传。”老乞丐拱手,姿态却依旧随意,“周天星斗阵加上三世问心镜,居然这么快就能破境而出。”
萧辰并不意外对方识破自己身份。天机阁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也不配称为大陆第一推演圣地。
“既知本帝身份,何必多此一举?”萧辰目光扫过那面水镜,“直接谈条件吧,要怎样才肯出手救我族弟?”
老乞丐却摇了摇头:“陛下误会了。天机阁从不趁人之危,老夫设下考验,只是想确认一件事。”
“说。”
“千年轮回,陛下是否初心未改?”老乞丐目光忽然变得锐利如刀,“当年您为求至高之道,舍天下苍生于不顾。如今重生归来,是依旧只求一人超脱,还是愿担起这世间因果?”
萧辰闻言大笑,笑声中带着帝者的傲然与决意:“本帝行事,何需向他人解释?不过这问题,我倒是可以答你——”
他抬手一指水镜中的萧战:“这少年,我护定了。幽冥殿,我灭定了。该清算的因果,一个都不会少。”
老乞丐凝视萧辰片刻,忽然也笑了:“好,有陛下这句话,天机阁愿鼎力相助。”
他袖袍一挥,水镜波纹荡开,显现出一座古朴药鼎的虚影:“解除蚀魂蛊,需借本阁镇阁之宝万道源鼎。但驱动源鼎,需集齐三枚天道符印。”
“符印在何处?”萧辰问。
“第一枚青龙符印,藏于皇陵地宫深处,有镇陵石俑看守。第二枚朱雀符印,在四海商会秘库,但如今或许已落入叛徒之手。第三枚白虎符印,流落北境黑市,多方势力觊觎。”
老乞丐每说一处,水镜上便显现相应场景:皇陵中如军队般列阵的石俑、四海商会秘库内的空置玉台、北境黑市里各方高手争抢的混乱场面……
萧辰将一切记下,问道:“为何如此麻烦?以天机阁之能,取这些符印应当易如反掌。”
“天道循环,各有缘法。”老乞丐高深莫测地捋须,“有些事,必须由陛下亲自去取。何况……”他顿了顿,意有所指,“陛下难道不想知道,为何朱雀符印会与您那表妹林清雪有关?为何皇陵地宫的布置,与您当年创下的玄帝阵如此相似?”
萧辰眸色一沉。确实,这些巧合太过蹊跷。
“看来,本帝重生归来,早已在某些人的算计之中。”他冷笑一声,“也罢,便让本帝看看,究竟是谁在幕后操控这一切。”
他转身欲走,老乞丐却叫住他:“陛下留步。”
“还有何事?”
老乞丐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罗盘,递了过来:“此物名为避劫盘,可在危急时刻扰乱天机,遮掩陛下出手时的帝息。毕竟……”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陛下如今修为未复,过早暴露身份,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萧辰接过罗盘,深深看了老乞丐一眼:“天机阁相助,所欲为何?”
“乱世将临,天机阁不过是想择明主而栖。”老乞丐拱手作揖,“愿陛下重临帝位之日,记得今日善缘。”
萧辰不再多言,转身踏出青铜殿。当他走下玉阶时,身后传来老乞丐最后的提醒:
“陛下切记,蚀魂蛊毒已侵入心脉,最多只剩七日。七日之内,必须取得三枚符印,回归此地。”
星光闪烁间,萧辰的身影消失在天机秘境。老乞丐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低声自语:
“帝星重生,玄凰觉醒。这盘千年棋局,终于要开始了……”
水镜波纹再起,映出皇城深处某座宫殿。珠帘后,一个窈窕身影正在抚琴,琴弦上跃动的,竟是淡淡的凤凰虚影。
老乞丐轻轻叹息:“只是不知此番,陛下是否还会如当年那般,选择大道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