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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回 华庭深锁忘流年 倦魂栖温避风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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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华庭深锁忘流年,倦魂栖温避风烟。

权柄醉人初不觉,伪情蚀骨渐沉眠。

偶惊夜半闻旧泣,难敌晨来锦瑟弦。

倦鸟投林寻暂憩,焉知此境非桃源?

上回说到,墨菲斯巧施怀柔之策,于森严规则与血腥裁决间,掺入几许伪作温情。苏明薇身处绝境,心神俱疲,那一点星火般的“关切”,竟成压垮其坚守的最后一根稻草,引其步入更为深邃的迷途。

一、 权柄如酒,初饮微醺

“侍奉之园”之内,苏明薇之言,便是法度。小至一饮一食之品类,大至奴仆之赏罚生死,皆由其心意决断。初时,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每下一令,必反复思量其得失,忧心伤及无辜,夜不能寐。

然时日稍长,那言出法随之感,便如陈年佳酿,悄然浸润。她言“今日欲食江南细点”,不过半日,精巧玲珑的各色糕饼便呈于案前,制作者之艰辛与惶恐,隐于其后;她偶赞某处景致宜人,翌日便有奴仆冒着受罚之险,将园林打理得愈发贴合其意;她轻蹙眉头,便有掌刑女官厉声呵斥,将“失仪”者拖去惩戒……这无须言语争辩、无须费力争取,只需稍露喜恶,便有千百人竭力奉承、生怕不周的感觉,带着某种令人麻痹的魔力。

她开始习惯于这种“掌控”。那因裁决而生的负罪感,虽未消散,却仿佛被一层越来越厚的纱幔隔绝,变得朦胧而遥远。行使权力,成了她在这囚笼中,唯一能感受到自身“存在”的方式。

二、 伪情似网,缚魂无声

墨菲斯深谙此道。她来访愈发频繁,却鲜少再提外界血腥与规则残酷。她携来更多珍玩异宝,与苏明薇品评鉴赏;她有时会饶有兴致地询问园中事务,听苏明薇述说,那冰蓝眼眸中竟似流露出几分“认同”与“赞赏”;她甚至会在苏明薇因噩梦惊醒时(那梦境多是昔日惨状),悄然坐于榻边,以那冰冷却稳定的手,轻拍其背,无言相伴。

这一份于绝望深渊中递来的、看似唯一的“温暖”与“理解”,何其珍贵!苏明薇明知这温情可能虚假,可能包裹着更深的算计,然她那颗被恐惧、负罪与孤独反复蹂躏的、年仅十八岁的心,已无力再支撑清醒的戒备。她太累了,累到宁愿相信这片刻的安宁是真实的,累到开始主动投向这看似安全的港湾。

她与墨菲斯的对话,渐渐不再仅限于规则与命令,偶尔会涉及其些无关痛痒的“闲情”。她会向墨菲斯展示新得的钗环,会谈及某株花草的长势,会在对方那看似专注的倾听中,获得一丝久违的、被“重视”的错觉。那层主仆与所有物的界限,在这一点一滴的“温情”侵蚀下,变得模糊不清。她开始变得依赖墨菲斯,沉溺在温情之中,不愿再回顾往昔,不愿再回想那些还处于血腥与残酷的诡异场景中的同胞,她开始逃避,不愿再去面对那令人窒息的真相。

三、 沉溺日深,旧忆封尘

园中的日子,仿佛凝滞成了一幅华丽而安宁的画卷。外界地星的抗争、诡异场景的惨烈、那些葬身坟场或其他死地的代表……所有这些曾让她痛彻心扉的记忆,都被她下意识地深锁于心房最隐秘的角落,不愿触碰,不敢回想。

她开始花费更多心思在园林的布置上,挑剔着衣着的细节,享受着奴仆们无微不至的伺候。她甚至会因某个奴仆手法特别轻柔,或某个侍女梳的发髻格外别致,而给予些许“恩赏”——或许是多一块点心,或许是减免些许劳役。看着她们感激涕零的模样,她心中那点因权力而生的麻痹感,便似乎能暂时掩盖掉深处的不安。

午夜梦回,那些血腥的场面、同胞的哀嚎,仍会如同鬼魅般侵袭而来,让她骤然惊醒,冷汗涔涔。然而,当晨曦微露,透过雕花窗棂洒入华庭,听着殿外奴仆们轻柔的脚步声与准备伺候的细微响动,感受着这看似“秩序井然”与“安稳”的氛围,那夜半的惊悸便又迅速褪去。她告诉自己,至少在这里,她还能护住这一隅之地,让这些人……活下去。至于外界,她无能为力,多想无益。这念头,何尝不是一种精致的自我欺骗?

四、 倦鸟投林,岂辨虚实?

墨菲斯将这一切变化尽收眼底,心中漠然。苏明薇的沉溺,正在其预料之中。权力与伪情的双重侵蚀,远比单纯的酷刑更能瓦解意志。这只笼中雀,终于开始主动梳理自己的羽毛,安于这方寸之间的“天空”,甚至对那投喂之手,产生了依恋。

薇拉于资本大厦顶端,指尖划过万千世界的投影,目光在那“侍奉之园”上稍作停留。苏明薇的转变,于她的“情感实验”而言,是又一阶段的成功。观察一个灵魂如何在绝望中寻求依托,如何因疲惫而放弃抵抗,如何在那扭曲的“关爱”下逐渐重塑认知,其过程本身,便是无上的乐趣。她并不急于推动下一步,给予足够的时间让这沉溺发酵,方能酿出更为醇厚的“滋味”。

苏明薇漫步于园林曲径,看着那些因她的到来而慌忙跪伏的年轻女子,她们眼中只有敬畏与恐惧,再无其他。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也曾如她们一般,在诡异的规则下瑟瑟发抖。如今,她站在这权力的另一端,身着绮罗,执掌生死,却不知自己与她们,究竟谁更可悲?

一丝迷茫掠过心头,旋即被更深沉的疲惫淹没。她太累了,累到不愿再去思考那些无解的问题。这华庭深锁,伪情织就的温柔乡,或许便是她这倦鸟,唯一能栖身的残枝了。

正是:

华庭深锁忘流年,倦魂栖温避风烟。

权柄醉人初不觉,伪情蚀骨渐沉眠。

偶惊夜半闻旧泣,难敌晨来锦瑟弦。

倦鸟投林寻暂憩,焉知此境非桃源?

沉溺方觉时日永,岂料网罗更森严。

待到梦醒时分至,此身已在渊更深。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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