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城这几天无风无雪,天气晴朗。
五号的上午,黎寒商陪同江燕君去附近的商场买年货,贺兰时也去了,去提袋子。
临近春节,商场里人很多,口碑好的几家餐厅外面都排了很长的队。黎寒商让贺兰时去排队,她和江燕君去了洗手间,回来看见贺兰时在跟一个小孩“抢”座位。
小孩扛着他的玩具机关枪:“这椅子是我先看到的。”
贺兰时面无表情:“哦。”
小孩气鼓鼓的像一只仓鼠:“我说是我先看到的!”
贺兰时坐在椅子上,腿闲散地伸着,和周遭嘈杂的人群像是不在一个图层里。平平无奇的红色塑料凳,因为他坐在上面,仿佛都变昂贵了。
他抬了抬手,给小孩指了个方向:“那是什么?”
商场一楼用鲜花搭了个拍照的景,中间放了一架秋千。
小孩回答:“秋千。”
“你现在看到了,它是你的了,去坐吧。”
秋千不能坐人!
小孩叉着圆滚滚的腰,气呼呼,凶巴巴:“老师说要尊老爱幼,你要把椅子让给我。”
贺兰时看着还没长到他腰的小屁孩,气定神闲:“我比你老。”
“……”
小孩超生气,用他的玩具机关枪瞄准:“老哥哥,我不给我坐,我就拿机关枪突突你。”
贺兰时看着小孩,像在看智障。
小孩要哭了,扭头告状:“妈妈,这个哥哥欺负我!”
而他妈妈……他亲妈妈正在旁边用手机疯狂拍照:脸好帅!腿好长!身材好顶!内心的土拨鼠癫狂尖叫:啊啊啊啊啊!!极品!!!!
“妈妈!”小孩哇哇大哭,“我要去告诉爸爸……”
“额……对不起对不起,小孩不懂事。”那位妈妈拽起小孩的帽子,一把拎走。
黎寒商第一次见这样的贺兰时,有点“恶劣”,却很真实,有人的鲜活气。
“贺兰时,你怎么跟小朋友‘抢’啊?”
“我先坐上来的。”
贺兰时起身,拉黎寒商过去坐下。
座位是给她占的,所以不让。
他蹲下来,手刚碰到黎寒商的脚,她顾及是公共场合,躲了一下:“干嘛?”
“你的脚磨破了。”
她的鞋子不合脚,一直没说。
她没回来之前,贺兰时去买了创可贴和运动鞋。伤口贴好后,他把袋子里的鞋拿出来。
黎寒商换上了新鞋。
“合脚吗?”
她踩了两下:“刚刚好。”
江燕君看着这二人,心里不再有顾虑了,原本还担心大贺家的门第太高,婚姻关系会不平等,现在看来,就算不平等,简简也是处在上位的那一个。
……
六号,黎寒商和宫导合作的公益纪录片在中央台播了,片尾还有一段黎寒商的采访。
主持人:【这是您第二次和宫导合作,跟上一次相比,有什么不同吗?】
黎寒商目光认真地看着镜头:【更熟了。】
主持人:【拍摄过程中,最有趣的事是什么?】
黎寒商很温柔的一张脸,很坚毅干净的眼神:【收工下班。】
主持人:【……】
好真诚的钢铁发言呢。
主持人笑了两声:【黎老师太幽默了。】
主持人继续采访:【作品播出之前,您说过,小慧这个单元是以她的第一视角来拍摄的,为什么最终呈现的效果是盲杖的视角?】
黎寒商:【我个人认为,视障人群的第一视角是盲杖的视角,这个视角最接近盲人的世界。】
主持人一开始不解,后面神色恍然开朗:【您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是。】
主持人:【黎老师这么了解,是事先做过很多功课吗?】
黎寒商:【体验过。】
晚饭后,黎寒商在用苹果雕花。
苏瑜在给花补刀,强迫症看不得花瓣大小不一。
“简简。”
黎寒商沉迷雕花,没有抬头:“嗯?”
“花瓣能不能别雕单数?”
单数没办法对称。
黎寒商拒绝:“不能。”舅妈说了,表哥这个毛病不能太惯着。
苏瑜把单数的都吃掉。
黎寒商有被他无语到:“苏停云,我明天去剪斜刘海。”
苏瑜:“……”
苏简简好幼稚。
江燕君在厨房洗碗,贺兰时在帮忙,他有点走神,在想那段采访。
【体验过。】
贺兰时询问江燕君:“舅妈,简简的眼睛失明过吗?”
“没有啊。”
“那有没有受过伤?”
江燕君摇头:“怎么这么问?”
贺兰时说:“简简她很怕黑。”
江燕君把水关了:“她小时候倒是不怕黑,好像是从今年起才开始这样,连睡觉都要开着灯。”江燕君还为此担心过,“我问她她也不说,只说是睡不好,老是失眠。”
为什么会突然怕黑?
贺兰时看着客厅的黎寒商,看她的眼睛,她笑起来眼睛像两端尖尖的柳叶。
……
七号,黎寒商有高中同学聚会,她本来不打算去,但高中的好朋友凌泠联系了她。
她答应了去。
贺兰时原本想陪她去,但枫城文物局的傅局临时相邀,有几件文物想让贺兰时过去帮忙看看。
黎寒商自己开车去了聚会的地方,新百广场——枫城日销售额最高的商场。
新百广场的定位是高端消费人群,有很多高奢品牌入驻,这次聚会的餐厅就在商场的四楼。
黎寒商习惯早到,到的时候包厢里还没有多少人。
“寒商,这儿。”
凌泠把旁边座位上的包拿开。
黎寒商过去,坐在凌泠的旁边:“泠泠,好久不见。”
凌泠扑过去抱住她:“从你去澜城,四个月了,整整四个月,每次约你出来,你都在拍摄。”
“工作室刚搬过去,比较忙。”黎寒商问好友的近况,“你的书改编顺利吗?”
凌泠是黎寒商高中时期最亲近的朋友之一,她毕业后留在了枫城,居家办公,是一名网络作家。
聊到改编影视,凌泠头大:“不顺利,改得面目全非一塌糊涂,我都不想承认那是我的书。但又没办法,新人嘛,没有话语权很正常。”
两人聊天过程中,有几个同学过来加黎寒商的微信。
黎寒商都给了,也聊了几句,只是毕业后圈子已经不一样了,没有共同话题,仅仅只是客套寒暄。
凌泠突然提到:“今天石雨迎也来。”
“石雨迎?”好陌生的名字。
“石爱霞,她两年前改名了。”
黎寒商才知道。
上学时,黎寒商和石爱霞关系不太融洽。
石爱霞长得漂亮,凭借一张校服照在网上火了一段时间,是一中那一届的校花。但学校里不少人都说,石爱霞能当上校花,是因为黎寒商低调,不爱来事儿。
当时有个剧组来学校选电影女主,本来是奔着网络红人石爱霞来的,后来却看中了黎寒商。因为这件事,石爱霞开始看黎寒商不顺眼。
黎寒商拒绝了剧组的邀约,石爱霞如愿做了女主,没有毕业就去拍电影了,只是这几年没闯出什么名堂。
凌泠说:“她刚刚在群里说,她老公也来。我听说她嫁得不错,当初她结婚的大钻戒在群里炫耀了三天,等会儿还指不定怎么炫呢。”
黎寒商喝水:“什么群?”
“高中班级群,你不在群里吗?”
“我之前退了。”
那个群里不止有同班同学,有人拉了陌生人进去。
黎寒商在摄影圈有了点名气之后,群里总有不熟的人私信她,所以就退了群。
“我拉你。”
“不用了。”
包厢的门被人推开,凌泠看过去:“来了。”她眼睛一亮,表情可爱又夸张,“哇哦,好白一只貂。”
石爱霞……不对,石雨迎穿了一件白色的貂皮外套,搭配了一条很显身材的裙子,前凸后翘,走起路来窈窕婀娜。
有同学立马打趣:“哪来的美女啊。”
石雨迎挽着她老公,和那位同学谈笑:“几年没见,还这么贫。”
同学笑说:“几年没见,石校花越来越漂亮了。”
桌上空的座位不多,正好两个主宾位没人坐,石雨迎和她老公坐过去了。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公,张俊星。”
石雨迎的老公张俊星,看着三十多岁,个子不是不高,五官还算端正,一副都市精英打扮,全身上下全是名牌,尤其是手表,价值不菲。
在石雨迎介绍完后,他点了点头,目光从左到右扫了一圈,眼神傲慢,态度有点不耐烦。
“雨迎,”坐在石雨迎右边的同学问,“你老公在哪里高就?”
“他自己开公司的,做化妆品。”
“好厉害啊。”
张俊星把话接过去:“混口饭吃。”他把菜单扔到桌上,用手转动,“我跟这里的老板有几分交情,今天这顿我请大家。”
“那我们不客气了。”
石雨迎大方地说:“随便点。”
凌泠转过头,小声和黎寒商蛐蛐:“好装。”
这家餐厅每天只接待固定数量的客人,服务态度很好,菜上得很快。最后上来的一道菜装盘十分讲究,看着格外精致。
石雨迎记得菜单:“我们没点这个菜。”
上菜的服务人员说:“是我们老板送的。”
石雨迎笑着跟服务人员道了谢,转头和大家说:“应该是送给我老公的。”
立马有人捧场,说张总面子大。
这位端了半天的张俊星张总这才勾了勾嘴角,来了那么点应酬人的兴致,谈了几句他的公司。
石雨迎给她老公盛了一碗汤,舀汤的手腕露出了宝石手链,很自然地开启了新话题:“寒商。”
被突然叫到名字,黎寒商停下了筷子。
“你现在还在做摄影吗?”
“嗯。”
石雨迎闲聊的口吻:“最近拍了什么,我去看看。”
凌泠性子急,反问回去:“你不上网吗?你但凡上点网,应该刷得到。”
“我刚从国外度假回来。”石雨迎的话把众人的关注点都引向了黎寒商,“听说你结婚了,怎么也没请老同学?”
黎寒商还没回答。
石雨迎接过了话:“是还没办婚礼吗?”她一副替黎寒商抱不平的口吻,“你老公也太不重视了吧。”
凌泠翻了个大白眼:单口相声啊,什么话都让她一个人说了。
这时看过纪录片的同学说:“寒商的老公很有名的,是文物修复师。”
石雨迎一副不解又无辜的表情:“文物修复师是公务员吗?”
有人说:“分岗位吧。”
石雨迎重新看向黎寒商,用惋惜的语气说:“寒商,你条件这么好,怎么不找个更好的。”
包厢的门被推开了,是餐厅的老板进来了。
石雨迎的老公刚要起身,老板却径直走到了黎寒商面前。
“黎小姐。”
“言老板。”
言老板对黎寒商非常客气:“您过来怎么没打声招呼,我好给您留二楼的位子。”